话说那猴子跟那个白衣少年本就认识,原来,这猴子和其他猴子并不相同,这话还要从100年前讲起。
那时,一位精通艺术的长者无意间来到此地,因由种种暂且不说,总之也算是与这里有些因缘。那老者整日游山玩水,骑射打猎,不知不觉就过了十余年,他发现自己不仅不老,反而身手日益骄健。毕竟是仙地福祉,哪怕是凡人至此,即便天资愚钝,开悟迟缓,只要机缘足够,也可慢慢修炼成半仙。那老者天天与飞禽走兽往来,品遍山珍野味,转眼间便度过了十多年,遗憾的是这十多年来,他除了鱼虫鸟兽,并未寻访到任何人类的踪迹。人非圣贤,孰能无情?日子久了,还是怀念起外边的世界来。他的老伴儿此时早已病逝许久,只是他全然不知,他的儿子也早已长大成人。这位老人为了消解内心的痛苦与寂寞,便找了棵质地偏软的古树,每日在上面刻画,以防自己遗忘了山中的岁月。其实这山中的岁月与外界岂能相同?外界一天,这里便是十年,这里一天,外界便是百年。这里的时间不是绝对,而是相对的存在,因人而异,因事而异,变化莫测。毕竟老者只是普通人,又没参考比较,所以他花了一生也没有领悟这个道理。老者满怀希望,他依然相信自己既然误入此处,就绝对可以再找到出口,一切只是时间问题,可是他能骑马,能打猎,能长生……能得做任何事,唯独就是不能够再出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整棵古树被刻满了记号,好多旧的记号经过风吹日晒雨林,早已消失不见了。终有一天,老者在溪边洗脸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头发白了,而后瞬间由40几岁苍老到70几岁,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但他记不得自己在这里究竟呆了多少岁月。其实按外面的世间来计算,他已经在这里独自居住了百年之久。
他发现他的马也老得不能够飞奔了,他就牵着它四处走走,饿了采摘些野果子吃,渴了就喝些溪边的水,他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他终于认识到活着并不需要许多的东西,不需要每日山珍海味,当然,这些在他年轻的时候也都一并享受过了,只可惜他只是一人享受,他早已与世隔绝。
老人的悲伤化为了某种抽象的力量,他虽然也很悲伤,但更多的是将心中的悲伤转化成了某种精神的成分,他知道自己活得再久也还是要死的,所以决定在今后的日子里做些什么,为了纪念自己在这里独自生活的时光。可以说,老者在这里的头几十年除了吃喝玩乐,没有任何建树,直到他发现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直到他下定决心要做些什么的这一瞬间,他在此处的因果才算刚刚开始。
这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人,所以老先生先是用浪木刻出了许多人头雕,又用石头雕刻许多形态各异的小胖娃娃,又寻根伐木,找到好的木材,做出了最美的木头美女。这是他的希望,他想他的恋人,想他的孩子,想有人能够跟他说话聊天,他不想自己长生不老了,不想什么山珍野味了,只想能够不那么孤独。
可老人不是神仙,他只是个随了仙缘误入此地的人,他的资质是成为不了任何神仙的,所以他也无法像女娲那样捏泥成人,老先生面对着这些木头人,这都是他用自己看家本领做出来的艺术品,然而此时这些艺术品无法完成他的心愿。
老先生由于日夜操劳,忧思入肺,终于成疾。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在这里的一声即将终结。他就靠在那棵他终日在上边刻画的树下,等待着审判的降临,那马就在旁边跪坐着一起陪他。
这山里的日子,怕是要结束了吧!老先生默默地想着,整日的咳嗽使他很难入眠。他随手捡起一快不起眼的木头,那是他做根雕时用剩的废料,不知怎的就被他丢在这棵树下了,如果不是在这里靠着,恐怕很难发现。老先生无意识地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这块碎木头,突然头脑中闪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艺术构思。他从身后拿出一把小刀,那只是平日里挖野菜用的小刀,也不是最名贵的刻刀,用尽最后的意志,集中精神雕刻了起来。
就在这一片皎洁的月光下面,星影映着小溪,小溪映着老人,蛐蛐在不远处寂静地叫着。老马则趴在草皮上注视着他的主人,夜越来越深。
直到太阳再次照耀大地地时候,老人已经辞世而去,那匹老马也依偎在主人的身边,跟着主人离开了这个世界。或许这位老者来讲,他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终极答案,但这个答案只有他自己知晓,或许他已经找到了从这里回家的路。我们只能从他的作品中品鉴一二。
他手里攥着的是一只猴子!在老人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用尽全力去雕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猴子!这只猴子也并不是惟妙惟肖,甚至还有些粗糙,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雕刻,旁人很难相信它出自于一位老艺术家之手,倒愿意相信那是某个街角地摊上的三流货色。
再仔细看时,才发现那只猴子的颜色是深红色,而不是褐色,原来,老人从自己的血迹里找到了某种答案,他将自己的血液浸在了这只猴子里,老人用他最后的生命完成了他的杰作。
说也奇怪,自此之后,这座山里出现了许多只猴子,它们是这封闭空间里突然才出现的新物种,逐渐繁衍成为很大的一个家族。也是自此之后,这座山中常有修行的人历经磨难隐居于此,但他们大多看空一切,不再参与世事,肉眼凡胎根本寻他们不到。
而这只猴子就是灵猴儿,它会找到有缘人,带他们寻到某处的派驻神,开启一段全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