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副关长没有答话，先是环顾四周，将各人的神情反应收入眼底，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是一名军人，不是演说家。如果大家都认为到了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了，我建议行政区议会今天直接跳过‘议案修正’的步骤进入‘议案表决’吧。以第九行政区作为试点试行此议案，最终还是要看其实际效果的。军务繁重，我们就不参加剩下的议程，先行告退了。”

两名中央军团的代表在在座众人诧异莫名的目送之下，对诸葛老先生以及各领主颔首示意之后便干脆利落的从正门大步离开了会议大厅，身后一片嘈杂的声浪掀了起来，接着便是诸葛老先生拍着惊堂木大呼“安静、秩序”的响动。

上了军用登陆舰坐好，吴副关长将军帽摘了往旁边一扔，一双大手在脸上用力的搓了数下。

放下双手，古铜色的脸颊微微泛红，疲惫混杂着无奈，沉声道：“所谓‘分段’制度，其核心不过是将各空港从中央军团编制之中剥离而划归于‘治安署’，再将主战部队拆分，降级为地方驻守部队。暗藏于其中，最为诛心的一点......是将每年上缴中央军团的战略资源直接截流于行政区级以及其下各领，还美其名曰‘优化资源分配’。只要想一想今后每年都要从治安署领取通过‘预算’的军资，颇有一点‘本大帅给你们发的粮饷’的感觉。”

瞥了一眼舷窗外那会议大厅的穹顶已经变成了指甲盖大小，吴副关长恨声道：“他们以为拉拢一直游离于政权之外的核力者族群是一步好棋，将原本应当上缴军方的资源截流下来，分润与核力者谋求所谓双赢......需知庞大的核力者族群固然是我百佑之优势，但这也正是‘百佑威胁论’产生的根源啊！况且，我百佑自古便有‘侠以武犯禁’一说。赋予核力者特权，用资源供养核力者以磨利其爪牙，自己还主动拆除了护院的篱笆......”

“第九行政区开此裁军先河，尝到甜头，其他行政区必然纷纷效仿。可以预见，以各级议会为基础的百佑新政府只会体现大部分领主甚至是数个世家大族的意愿与利益，而不再是国家的意志与权益......”吴副关长长叹道：“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分段’制度内里就是分裂主义，不过是披了‘还政于民’的外衣幌子。号称‘民主典范’的鹰之国，除了总统是全民公决外，他们的行政区首长、领主则由各行政区、各领公决，其他行政官员、司法官员、军队官员都是由总统独裁任命。所谓‘还政于民’在鹰之国都做不到，又何必对一张忽悠草民的选票趋之若鹜？更何况，各级最高行政长官的意志和行为也未必完全代表民意，得到了51%选票的行政长官，不仅在强奸49%选票的民意，也可能在操弄舆论欺骗51%的民意！”

吴副关长在这边长吁短叹，旁边那位却不紧不慢的点燃了一根香烟，吞云吐雾，哂笑一声后接过了话头，说道：“小吴，来之前不就已经知道我们不过是走个过场了么？以往中央军团对核力者族群防备甚严，如今这第九行政区的裁军一开，也不知道其结果是泄了道会决堤的口子还是‘堵不如疏’。百佑历史上有君王为了打破血缘世袭关系和世族的垄断，采用分科取士的办法。寒门士子应举，原则上允许‘投牒自进’，不必非得由公卿大臣或州郡长官特别推荐，这一点是科举制最主要的特点，也是与察举制最根本的区别。”

“历史像车轮，周而复始，六十年为一甲子轮回。回顾前尘往事，当中竟然惊人的相似啊......”在烟灰缸里弹掉一小截烟灰，那位在烟雾之中眯着双眼，淡然道：“破而后立，涅槃重生，也是说不准的嘛！”

“雷震子，你倒是坐得住哇！”吴副关长扭头看了一眼，说道：“奎盟以一领之地而立国，主张废除与人类之间旧有的‘不平等条约’，并竞选常任理事国之位......你们百慕大军区就打算也这么置身事外、袖手旁观么？”

“开始列装奎甲的奎盟自然是比以往更有底气做出这些事情来的。看样子他们已经厌倦了四处装孙子的日子，决定找一条足够粗壮的大腿来抱一抱了。”滋滋滋的吸了一大口烟，百慕大军团二把手倪震中将摁熄了烟头，啵啵啵长长吐出一大团烟气来，呵呵一笑：“戏台子已经搭起来了，就等唱戏的上台了......想必是一出好戏吧......”

一道烟圈套着一道烟圈，最后一口烟似出鞘利剑，笔直穿透层层烟圈向前刺了出去......

.........

“你确定是从那里，在现在这种时刻，过去......那一边？”龙颉仰头看了好一会儿那彷如世界末日一般的“九龙吸水”场景，转过头来问了旁边那人一句。

“我不确定，因为我也没试过，但是我的祖辈都是这样做的。当然了，他们当中有的成功初醒了，有的失败了，所以我张氏一脉一向人丁单薄，现在更是只剩我一根独苗了。”张十三自嘲道：“不过，我的运气似乎不错，毕竟与祖辈不同，我可是有你这个地阶在一旁护法，而并不是单刀赴会。”

“原以为鹰之国所拍摄的那一部商业大片之兽潮场面已经足够震撼了，没想到身临其境发现电影实在不足以描述兽潮来袭之时其万一，居然有一种让人心悸气短的压力迎面而来。”龙颉前倾身子，强顶着让衣物猎猎作响的朔风走前两步，指了指悬崖峭壁之下戈壁滩那仿若银河一般的光点，转头说道：“人类核力者组团前来奎盟，共同迎战兽潮，既分担了奎人的压力，也可以为他们自己赚取战利品与魔纹师、神农师等等各职业的核力者进行交易、交换。而且我记得，奎人开出的价码是用一座神庙之地来换取张家军首领的大好头颅。”

面对龙颉戏谑的笑意，张十三伸出左手食指比划道：“听说你在之前的军训被一位天阶刺杀，未遂......”

看着自己右手，比划了个“四”，张十三嘴唇脸颊被劲风灌入而起伏不定，“呵呵”一笑道：“‘四’，应该比‘一’大吧？”

龙颉背转过身来，撇嘴道：“好了好了，我们两个也别打嘴仗了。这里电闪雷鸣的，万一遭了雷劈，倒是无需再戴上‘面目全非’了.......我去！你不是认真的吧？！”

在龙颉的哀嚎声中，张十三从腰间取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拿左手紧握刀刃，右手再缓缓的将匕首从手掌抽离，再将匕首举于头顶。

吹得人东倒西歪的狂风夹杂豆大的雨滴铺头盖脸而来，匕首之上的血痕瞬间被冲刷一干二净。

一道足有常人腰身粗细的闪电劈了下来，惨白的光亮映在张十三略显神经质的笑容之上，一旁距离不足一米的龙颉之脸色则甚至比电光更加的煞白。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紧随其后那几乎就在两人头顶炸开的雷鸣直接把人震翻倒地，摔得一个四仰八叉，另一个恶狗扑食。

双耳嗡嗡作响的龙颉手脚并用的爬了三两次才起得身来，只看见张十三早已起身跪坐在瓢泼雨幕之中，双手平摊，咧着嘴，一脸的畅快，应该是在哈哈大笑。

在脸上狠狠的抹了一把雨水，龙颉上前一步作势要双手揪着张十三的领子将他拎起来。

而此时张十三正好捏着刀刃将匕首递了过来，见到龙颉疑惑不解的神情，便拿匕首在手掌上虚划了一道，频频颔首，示意后者照做。

龙颉抬头看了看将夜空几乎变成了白昼一般、延绵不绝的各式电链，看了看远处四周山崩地裂的场景，再看了看落汤鸡一般的自己，苦笑摇头，认命一般接过匕首来了个依葫芦画瓢。

果不其然，再次引来了“雷劈”的两人不约而同的五体投地，啪唧啪唧两声“拜倒”在了泥浆之中。

又被雷电劈过一次的龙颉撑起身子，看到旁边的张十三刚撑起来半边身子又华丽的“拜”了下去，忍不住张嘴吐了两口泥浆，接着咒骂了一句，胡乱的抹了一把脸，连滚带爬的扑了过去将张十三拉扯了起来，顺便把匕首递了回去。

匕首被放到地上，张十三嘴中似乎念念有词，仍沉浸在晕头转向之中的龙颉恍惚见到那巴掌长的匕首在数次电闪雷鸣之间便变成了冲浪板大小的......“匕首”。

雨停了，末日一般的各种声响消退淡出。

龙颉环顾四周，发现其实只是有一股暧洋洋的无形能量场将两人、“冲浪板”与外界隔绝开来。

能量场之外，几道毁天灭地的气势呼啸而来，这里的异常显然是被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