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几年,阿湛选修金融管理系,自学金融管理系。阿湛保持从前的习惯,每天早起,并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锻炼。图书馆藏书极为丰富,因此他大多时间都花在那里。参加象棋俱乐部,坐下来认认真真研究棋局安安静静内敛着与别人下棋。一下就是几个小时。不论输赢,他总在最后淡淡地笑,用修长的手指整理一颗一颗的棋子。和人相处,极有耐心。从来不生气,脾气也是淡淡的。待人礼貌,却未免疏离。他因此没有知心好友,没有能聚在一起促膝长谈的人。寂寞如此漫长,光阴由此飞转。
系里校花自恃貌美,男生宿舍楼下截住阿湛。
你好。她笑着看着阿湛。
你好。阿湛微笑点点头,径直走开。她拦也拦不住。见证的人哄然大笑,她气得跺脚,却无可奈何。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对女人提不起兴趣。他于看书的间隙,观察自己手心的纹路,忽然感到宿命的力量。顾鸣时有信件,阿湛温和地回信。
生活节俭自省,学习用工刻苦。他不想于大学花费过多时间,便在大三就开始找工作。不允许荷清帮忙照顾。大三下学期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离开学校的准备。
夏天总有特殊记忆。有年夏天,女孩阿雅因车祸而死去。有年夏天,他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有年夏天,他离开学校,成为一个男人,此后顶天立地,支持家庭。
生命过早地被撤去帷幕。所谓的爱情,婚姻,现代社会的残酷压力,以及生与死。他的二十几年,与此斗争,并且乐此不疲。没有可令他另眼相看的女子,也没有可以与之促膝长谈的好友。兀自用力,不停地行走。想要证明这世间的野心,欲要快速独立,脱离荷清。他的思想领先于所有人,早已看穿真伪。有的只是一颗不变的良心。他甚至想,假若时机成熟,他就到山中隐居,做快速行进的时代的隐者。种地,挑水,饮食与睡眠,坐卧仰息。
他离开学校,非常安静。无人可告知,更无人知晓。待同学们反应过来,他早已销声匿迹。所有人,提起阿湛,都说。阿湛啊,我认识的,人很不错的。
他在那里呢,你们可有联系。
在??????这才恍然惊觉阿湛什么也没有留下。北京那么大,世界那么大,找一个人,如何不易。阿湛的离开,得令所有的关系一刀两断,并且不留余地。他离开得清绝,如同孤傲着寻找春天的鸷鸟,在此小憩,便又朝太阳飞去,永不停留。
他给荷清打电话,商议离开学校之后的事情。实则双方关系并不对等。他也只是将决定告知荷清,不需要她的同意与建议。他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套房子,透支了两个月的工资,将一切都安排妥当,这是他一早就开始谋划的事情。他虽年轻未经世事,办事却已经有老辣的意味。荷清帮他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并且嘱咐要切事项。
呵,终于要搬走,离开他居住了两年的房子。小的时候,他在这里,得到南建竹的照顾,无忧成长。上学后,他渐渐自料,在这里稍作休息。再大些,这里便成为一处羁绊,一份牵挂。他是一个男人,不需要母亲侍养。要完完全全证明这一点,因此要离开。走的那一天,荷清在门口送他,眉宇间略有担心,还是不放心。觉得万事已安,又恍然感觉什么也没有留下。他生下一个孩子,如今又要离开她。
阿湛。
临上车前,她又叫住阿湛。臂膀微微互助自身,呈现自我保重的姿态。
阿湛回过头来,对荷清笑笑,说,母亲,我要走了。我会做出成绩。我会常来看望你。他招招手上车,向司机点点头示意。车子绝尘而去,载着她的男孩,满载她的思念而去。风有些凉了,尽管是夏天。她还是忍不住皱眉,口中一直喃喃,万事小心。直到感觉晕眩,才发现自己已经站了两个小时。他无奈地摇摇头,仿佛看见那个蓝眼睛的小男孩慢悠悠地走回家,奶声奶气地叫道,南阿姨,我回来了。一转眼,那个小男孩变得很大,作者汽车离开了。将来他也会有自己的家庭吗。荷清想。
她趔趄着往回走。眼角攀上皱纹,鬓间新添白发。心里空出来一块,湿漉漉地滴着水。从前她辛苦为阿湛,而今阿湛已然独立,自己积蓄已足,是否就此歇脚。她太孤单了,二十几年的二含辛茹苦。那么它能否再找到一个不是恩蓝的男人,共度余生。她抚了抚袖角。觉得自己尚有几分姿色,只谈年华已老。当年他与艾米签订的合约早已到期。再等三年吧,等阿湛真正安稳,她就能就此停下。她这样想着,加快步伐,又投入无止尽的工作应酬中。
阿湛的出租屋,算是北京较为敞亮的。一百五十平方米,有明亮的落地窗。他向荷清借钱置办了这套房子,打算此后不再搬迁。等自己有能力,就真真正正的买下它。因此设计它,格外倾心尽力。事先画好格局,家具也都是名牌。阳台上种植满天星于绿萝。窗帘上图案优美。厨房,浴室,卧室,客厅,皆井然有序,干净大方。晚上睡觉,洗完澡,他躺在床上。阿湛睡在里侧,空出一个位置。他等一个人。有一个人能同他耳鬓厮磨,抵足而眠,共同观望岁月风雪。会是她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此刻他的心砰砰砰砰跳个不停,又感知到她的注视。他在被窝里兀自笑笑。终究是累了,心满意足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