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里，他半步都不敢离开她。她到哪里，他就走到哪里。很多时候，她和他说话。很多时候，他们一起去看栀子。很多时候，她练剑，她的剑术很好。很多时候，她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胡闹。他是那么地宠爱她，仿佛拼尽余生所有力气只为换一个她。尽量的满足她，照顾她，给她一个可以倚靠的肩膀。某些夜晚，他们做爱。做爱的时候，她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看不真切。他亲吻他。

这样时日长久。他以为她爱着他，他以为她忘掉了过去所有的事情，可以和他在一起。

他记得那个夜晚。那是他能记住的最后一个夜晚，也是她的最后一个夜晚。她在房间里面睡着，睡得很熟，孩童一样地缩着身体。他出门，只为给她摘下一朵昙花来哄她开心。这个时候山中开放昙花。白天不易辨识，只有在夜晚开放的时候人们才能看到它的美。他想没有哪个女人不爱花。她虽然一身武功是一个将军，可她看到昙花也应该会高兴的。对，她可能会快了气来。为了她短暂的快乐。

月光下，昙花如同沐浴着阳光的飞鸟，在风中轻轻招摇，为一瞬间的开放而翩跹起舞。他将昙花摘下，小心翼翼地保存，等她醒过来，给她一个惊喜。

忽然，他眉头一跳，胸膛仿佛被人插了一刀。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拔腿就往回跑，拼了命的往回跑，恨不得自己长了一双翅膀可以马上飞回到她的身边。他走的时候没有亮灯，而此刻分明有烛火的光亮。他慌了，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一脚踹开房门，猝然跌入她的眼睛。

呵，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琥珀色的眼眸如同骤然开放于夜幕的烟火，掩盖世间所有苍凉，无辜而纯洁。此刻满是宽慰与释然。

他哭了。他一个男人，小时候被人凌辱不曾哭泣，被逐出家门不曾哭泣，流浪街头无依无靠不曾哭泣。而此时此刻，这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哭了。

他想去抚摸她，她浑身都是血。

她用削尖的竹片，在自己的身上割了十七下。她可真是狠心呵。血一直流，她的身上是暖的。

她用最后的力气说，我是三军主将，上阵杀敌，保卫国家。我对不起我的兄弟们，我对不起我的国家，我对不起你。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

她说，我终于要走了。你知道，有些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需要勇气。我已经没有勇气了。

他的眼泪一直在流，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他跪下来，捧住她的脸颊。

他说，我们在一起多么好，你难道不爱我吗。

是啊。他从来没说过她爱他。他一直期盼她能够表明自己的心意，可她从不。她笑了，说，我爱你。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可是这爱背负的太多。太多的仇恨与隔阂，纠缠不清。我宁可不要这爱，它不自由。所以，我只能杀了我自己。

可是我需要你呵。我爱着你啊。你舍得丢下我。他的声音都在颤抖。他是真的害怕，害怕她离开自己。

她没有说话。他是真的累了。眼睛非常安然的闭上。想起那一次，他挡住她的去路，她决绝而清凛地说，闪开，否则我不会让你好过。呵，她是真的一点也不让他好过。在爱的火海中，他们无助而痛苦的翻滚。倒不如这样来的干脆。迎着清晨的曦光，她长久地闭上双眼，并且再也不会醒过来。

呵，如果，如果有来生的话，我想要成为他的孩子。这样我可以照顾他一辈子。。

她走后，他又做回了一名赏金猎人。出手比以往更加绝情。他杀光了那些害她的人，连孩子都没有放过。他浑浑噩噩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心中好像缺了一块一样，疼得喘不过气来。后来有一天，他终于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