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幼章自不能说是同情她的遭遇,免得少勤多想。
从榻上站起来,坐到她身边,说,“是看那丫头顺眼,伶俐得很,才有些注意。”
说到这里,少勤看看榻上的珰哥儿,“委实聪慧,珰哥儿像你姐婿,连那丫头也比不得。”
眼见着话题被调开,幼章行礼也就回去了,少勤拉着她,“过几日我得去观里上上香,你准备着,一同去了。”
“哎,好。”
家里出门是要讲究时日,乘着个双日,外面秋风盛行,幼章特意裹了帽纱,由着香涎牵着上了马车。
此次只独少勤去拜见,家里便没有多拘束,跟了两辆马车,轻车简装就去了。
幼章不是第一次来上元寺,只有着上次的经验,她告诉自己,得好生管住脚,无事听听经,不得乱串门。
只是可巧,幼章等人往内厢里走,那里假山上行来一群人,老远见着少勤,便打招呼。
少勤迎去,“袁六太太。”
也是来进香的,身边跟着一子二女,也是独身来,没的太多亲眷。
夫人前面与少勤说话,这里那安束装裹黄带的少年行礼,“苏二姑娘。”
幼章还真认得他,是那日送花与琯之的尚书之子,王栏。
王栏引荐,“随姑母来寺里小住,不想遇到姑娘。”
姑母便是前头的袁六太太,那这左边浓妆俏丽的应是袁家女,右边浅色三簪的便是王家女了。
果然,王栏说,“这是小妹王佛。”
王佛见礼。
王栏便又说,“这是表妹袁十九,你叫她小砖即可。”
幼章哪里敢,袁家姑娘素来有傲气,前头袁二十一那般可都是少见。
袁小砖不比王佛,微微颔首,算是引礼。
幼章不愿与她们交道,只行礼,“十九姑娘有礼。”
说完有意上头寻少勤等人,王栏拦住她,有话欲说,“苏姑娘,你住哪间厢房,寺里无趣,有事出来到北寺来寻我,”看着眼色,有些羞赧的解释,“来找我这两个妹妹玩耍。”
袁小砖见不下去,“四表哥,不用再多问了,你心里那人今日是没来的。”
“这——”
一番话说开了去,幼章失笑,笑他呆楞,“无妨,王公子有话便说,实不方便,我在开间第十四厢房那头,可书信往之。”
自是客套话了。
幼章说完,与他三人纷纷见礼,“这里便走了。”
这日稍稍安歇了,少勤去后院寻轻尘大师,门外僧侣说,“今日有贵客,师父不便多加接见。”
少勤无法只得上完香歇下,只等明日再去。
只到了第二日,那大师竟还没有接见的意思,少勤有些恼怒,但也知大师之客,自是志同道合之人,不能言语。
那僧侣也解释了,“贵客未走,还请见谅。”
只少勤心里忧心,早早上床了,幼章却不是。
她是有原由的,厢房临山,从前不是,这两日一到清晨寅时,就满山满地的念经念个不停,丝毫不记得这一厢还住着个苏幼章。
幼章被吵醒,再也睡不着,低头看,丫头榻上睡得正熟,那边经声不深,但就是扰得幼章无法安眠。
第一日这般,她整日无有精神,遂早早睡了,所以第日经声一起,她就睁开了眼。
索性睡不着,披着单衣,琯了琯发,就推开了门。
晨起天沉,朦胧有亮意,树梢上的油灯也快燃尽。
幼章拢了拢披风,感到晨风,吹得人微冷。
那头真真是坐了不少小僧,佛珠转得顺溜。
幼章往后厢走去,想着这个时辰,那暂不念经的藏书阁应是安静的,既无事,不如先去那里翻阅翻阅经书,好打发时间。
门口看门的僧侣见着她来,幼章解释一声,僧侣提着油灯与她,“姑娘自请。”
幼章提着油灯往二楼去,她虽不爱佛经之礼,但从前家里也为老太太等人抄过,这里往后走,看见那一排整理的齐整的书籍处,只有一本是倒立了过来。
她顺手给它理正了,却见着这经书第一页似被人撕扯了去。
心里正疑惑着,窗外一阵风,吹得幼章披风掉落,幼章手掩额前,挡挡风意,回头看,发觉那纱窗先前被风吹得吱吱作响,现竟又停了下来。
她抬高手里的油灯,灯还燃着,索性没被风吹灭。
附身去捡地上的披风,刚刚触到,便见着从这里望去,前头一道人影撒下。
幼章无心去捡披风,心里警惕,怎这里有人,前头竟一点也不出声。
她缓步走去,捏着油灯的手柄,有些出汗,“是何人在那里?”
一步两步,幼章觉得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走过书架,看着那里小椅上确实坐着一人。
幼章抬高油灯,想去看个真切,那人便转过了身来。
三叔——
幼章顿松了一口气,走上前来,“三叔怎么这样早就来这里?”
他手里在整理书册,拿卷绳捆绑,听见她问,顿时失笑,“你何必问我?”
将书册放在一旁,手里动作不断,“前头是惊到了?”
幼章放下油灯,脚也觉软了二分,“可不是,三叔在这里怎么也不出个声,好不吓人。”
葛思珉从微薄灯下看她,神情突然凛冽,“既是吓到了,还往前走,可是不明无畏,须不知疑心甚重也毙其身,还不当心?”
幼章心一惊,三叔又像那时老公房桌上一般,神情冷峻的骇人,只微微一句,语气何其严肃。
幼章受不住他这样直愣愣的眼神,先避开眼去,看窗外。
半晌,绕着手指,说话有些颤抖,生怕三叔再怪她扰了他晨兴,“幼章知错。”
幼章紧张,这里嗫嚅,葛思珉见着了,半晌才压下冷意,挑开了油灯,屋里顿时亮堂了不少,“无事,你只小心些为是,回去罢。”
幼章点头,提着裙子就要往回走,正要告退,窗外乌啼一声,从树头划过。
这一声凄厉,顿叫幼章又惧怕了起来,不怪她多想,这时乌啼,寺里人最讲究此举,怎容得有这样的声音,她当即回头,顾不得前头三叔赶她走,“不知主何吉凶?”
后头看,三叔端坐在席上,长发放到肩前,听到幼章急切一问,看向窗外,“禅门禁地,何有吉凶,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难有两全法,不在一声里。”
幼章怔住,禅门一戒,不打诳语,三叔是真真的仙家人了,她怔怔,“哦。”
“幼章告退。”
幼章从阁楼走出,还了门口僧侣油灯,“多谢”
“善哉善哉。”
听见正门吱嘎一声,被掩上,葛思珉再忍不住,胸上憋极,一口血水吐出,将压不住,咳嗽两声,用手堵住。
帘幛里看楼僧侣走出,“先生。”
上来扶起他,“先生恐重创难压,我去叫人。”
葛思珉反压他的手,微微用力,“且慢。”
葛思珉胸口已有鲜血溢出,打湿他深色衣襟,他克制不住,只用微喘声音说话,“她在外面,能听得到。”
僧侣不明,不知他在说何人,又是否在惧何人,暂先听他话语,“稍等,我从后门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