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安宁,四月是赏梨花的季节,景色好时,京中也太平。
染了一身梨花香回去,复从山上望过去,什么也没有了,一片宁静,初进门,唤丫头,换了一身衣服。
茶粹为他整理衣冠,素来不着青色以外的衣袍,现穿单衣素装,茶粹担心他的身子,“三爷身子还没有好,就要外出吹风吗?”
“可不是吗,四月里的风最清凉,如没有必要,我哪里就想出去了?”
同是赏梨花,京中这一片园地,今日人来往之,携侣带友,异常热闹。
站在阁楼上,捧一盅暖壶,葛思珉反复掂量,站了许久。
东流不明白,三千也不在身边,他只看着天色日渐暗了去,上前问,“三爷,人都散了,灯还没有亮起来,还要看吗?”
“再等等。”
转身回了屋子里,丫头过去掩了一扇窗,点了半边亮灯,与他说话,“三爷将暖壶递与我,我煮了你常用的毛尖,先喝一杯热茶罢。”
此时东宫,高灯罩起,一片明亮。
太子从梦里惊醒,一阵悸动,他欲起身,无有力气,被人压下,“二哥你可算醒了?”
“啊,”太子转眼看,“我又昏了去是吗?”
“是呀,昏了已有三日,才醒,若不是喊了章大夫来,”成亲王暗恨,他身子不好,没人能看住他,又让他在案前操劳了许久,怎不会病倒,“你这般不听医嘱,没有大夫日夜的看守,你可要如何熬,二哥你……”
“你说我昏了几日?”
“三日了,二哥你不听话,可是要吓死我。”
“哦,”他还要起身,“此时必是卯时初了罢,你扶我起身,我还有事情要做。”
“太子,”成亲王这样称谓他,扶他肩膀,左手压他后背,还是按他下去,“什么卯时,现下已是酉时过二刻了,你就安心躺着罢,有什么事吩咐我做就是了——”
“二哥,二哥!”
成亲王惊骇,他只是说了一句话,他怎么就又吐血了。
忙着喊大夫,“快喊章大夫来,都愣着干什么?”
这里等了这样久,园子里的华灯挂上,夜游的人便也来了,又是一拨热闹场景。
葛思珉回头问,“几时了?”
“酉时中。”
胸口箭伤不是重伤,只是见不得风,这时隐隐作痛,一阵一阵挠心,降压不住。
是了,这几日没有休息好。
他扔了暖壶,丢给一旁的东流,“诺,不是我不给他机会的,是他也不愿意来啊。”
才上手的暖壶,到葛思珉的手里没几刻,再扔给东流时,东流被惊了手,哪里有丝毫温度,凉得吓人。
坐了马车回府,马车过园子,他胸口疼得愈发厉害了,揭了帘子看一眼,东流就在车马外,这几日不曾离过身。
他凑近,唤,“三爷。”
他摇头,“无事。”
夜间的梨园好看,有别的颜色的花,说来奇怪,路人却也只认这一枝,“旁人不知道,其实他最闻不得梨花,春来病发,闻了就起疹子。”
马车过巷口,他叹,“也是,还是我想多了。”
太子闻不得梨花,却在院里种了两棵,此时梨花哗哗落,守门的丫鬟关紧了门窗,不让梨花进。
大夫为太子调息,斥成亲王,“还想不想好了,他是病人,说什么东西刺激他,他这个时候,最不能听事。”
“二哥。”
太子摇手,喝了手里这杯苦药,“劳烦先生了,我无事。”
他唤丫头来,说话轻声,“这扇窗子就不要掩了罢。”
大夫为他扎针,行就结束叮嘱,“这几日莫要再劳累,一切事宜交给身边人做罢,真怕你哪天就醒……唉!”
送大夫出门毕,成亲王进屋为太子顺气,“二哥可是有什么事还没有完结,说给我听,我便立即替你做成。”
太子躺下,看一眼窗外,“没有什么事,我细想,是我一时激动了,到这个境地了,他今日怎么还会去。只是我,一直记挂着,本想去看一看也好,既是我身子不好,那便算了,也就不麻烦了罢。”
“二哥可是与人有什么约定?”
“是呀,做约之人,如今也只剩我跟他了。”
成亲王大抵明白了,这便又是一桩旧事,他不敢提,怕伤了他的心。
他自己并不介怀,说了起来,“今日不一样,到今日,当年之约,正满一个冠年,一晃,流年似水,真真过了好久,也不知是什么,终将我熬成了一盏枯灯。”
“二哥。”成亲王声有悲恸。
“你不必难过,我自己明白,这都是早晚的事,我为你铺路,你要早做打算,今后的路不好走,我一旦倒下,你更要兢兢业业才是。”
“二哥不要想这些无关的事,安心养身子才是。”
他复摇头,“说不明白的事,但你看,我病这几月,京里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可知是何缘故?”
成亲王自然不知。
“他一直怨我,但事到最后,还愿顾我一时周全,八弟蠢蠢欲动,他的谋士争先恐后,不知他是用了什么计策,才压下了这股劲,京里太平,便是他用此种方式送我的最后一程了。”
窗外梨花落个不停,就像他的心思,“我指盼他来看我最后一眼,这便是看不看都没有关系了,就是担心,我这几月的命数,而后你又要如何开步呢?”
他招手,“我也想起要为他做这一件事,你附耳过来。”
转眼到四月中旬,苏暮遮纵然养病,也才好了小半,只是他心里有事,计划提前回南,早些回去,便当在眼前。
只是回南之前,他转葛璇去说,感谢京中名号兄弟照料几日,选一座应时的地方谢客作别才是。
地方葛璇为他选好了,翻一翻名单,问,“贴上怎会有我三叔的名字?”
“哦,是这样,毕竟得他相助,依礼请他来才不失礼节。”
“那你就有所不知了,京里如今已没有人能给我三叔下贴子了,纵是王府侯公也请不来,我三叔这个人,游历惯了,不爱结交我类小辈之友。”
“原是这样啊。”
他既不来,这宴还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