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加鞭,走陆路,到京城,也得一个月的光景。
至于他要迎娶苏家十三姑娘,苏幼章的事,已经开信递到了京中,只怕届时,家中老祖宗,会不同意。
老祖宗何止不同意,她是气血遭心,早些年盼着自家儿子成亲,是日盼夜盼,却也不是这么个盼头,也不是这姑娘不好,委实不通,幼章这孩子,她喜欢,那也是早前为长孙琼儿看的。
到了葛府台,撩了马,问了问,“什么光景?”
“回话的人,这几日,老太太得知了消息,就病了起来,现下还不知见不见您。”
不见也无事,他便去老公房外头候了候。
久不见消息,葛思珉便在外头喊了声,“太太,事已至此,儿子就先去了,一时才来见你。”
葛思珉这就去了。
葛家三爷要娶亲的消息,霎时如雨后春笋般,传遍了京城。
葛琼得知这个消息时,刚下早朝,初听闻,如遭雷击。
上车后,良久才稳了心神。
不会的,而已,要娶她,还是得过了老祖宗这关。
更何况,他已百般收敛,十一王的事,已然让步,为何他还要再加逼迫他?
是人,怕都是有脾气的罢。
门侯着的人,见着车来,急匆匆来寻,见着大爷下了马车,一身戾气,当即到嘴的话也吓得忘了。
“何事?”
“大,大爷,三老爷在宗前,开始分宗了。”
葛琼险些没站稳。
一路过去,青下赶来,“里头已经开始了。”
竟然都等不及他。
葛思珉的意思,很明确了,没有别的大的打算,只是他这一脉,只单单的葛家老三的位置,从葛府台剔除出去,至此,荣辱受变,各不相干。
看似并无波折,实则,一旦他脱离整个葛家,现下的葛府台就不是昔日的葛府台了。
族人在前,葛思珉按了手印,拜了香火。
四房的老太爷叹了一气,“阿珉,从前做事,自没有左右你的时候,只望着,这一遭,他日府门临难,你还能记着葛家门脉的好。”
这是绝对的。
他只是人走了,心还在。
从宗堂出去,等人走完一圈,葛忠珂才有与他话的机会。
老泪纵横,声线喘息。
“二哥,不必惊慌。”
葛忠珂只觉得,葛家这一脉,怕是到头了。
隐隐约约,他能觉察出什么。
从儿葛琳的事开始,到太子崩殂,这一番转化,实为他看在眼里。
到头来,只能看着自家三弟,哭了一声,“这日子,越发不好过了。”
“二哥,分宗是早晚的事,与你我都有好处,如若不是老太太,我也不必牵制着你,等——你该是何去何从,我都依你。”
“三弟,你放心罢,太太在一日,我自是葛家宗子一日,哥哥素知道自己无用,可却没想到这日子就来得这样快,也不知为何多早晚,就这般了?”
若论源头,岂是葛思珉的缘故。
二党之争,必有一死,是聪明人,就不该踏入这一步,涉这个险。
只是可惜,他就进了,他家子侄也早早进了。
宗房外,葛琼持步而来。
嗯,源头来了。
葛思珉转身去看,半年没见,他的身子似是养好了。
三,“三叔。”葛琼言语中所转达的重量,已超过了他的想象。
他从未想过,若是这般,没有葛家三爷的葛府台,那还是葛府台吗?
“不用如此唤,我已经不是你三叔了。”
怎么不是,分宗了难道关系就此要抹灭了吗?
“三弟慢走。”哥哥就不送了。
葛忠珂注目他远去,尔后又抹了把泪。
屋里头的老太太,这才是彻底病倒了。
葛思珉自知罪过,问了大夫,知是气血攻心,待休养几日便好,当即放了心。
这一夜宁静,屋里老太太服药睡下了,他便在老公房外,寻了一处僻静的地,埋腿跪下了。
世事无有周,老太太,你安好。
这一跪,就跪了一夜,次日屋里头倒夜壶的婆子来开院门,定眼一看,就被外头这一场景吓呆了去。
日头已起,葛思珉拍一拍衣上的灰尘,神情自若,与那婆子道,“你告知太太一声,我走了。”
去哪,自是去江南。
绕马过了长街,一刻也等不及。
晨起闹市还不是太过嘈杂,听闻葛三爷回京的消息,成亲王一大早就来寻他了。
远远被前头疾驰的马声惊到,拨了帘子看,“这不是,三爷吗?”
“是葛三爷。”
葛三爷疾马就过去了。
京中光景如此,舒州也不差。
幼章待在闺房,一日一日的乐,又一日一日的发愁,弄得底下两个丫头也莫名的很。
幼章不在乎外头怎样,只算着日子,细细数,他马上就要回来了。
外头丫头,“姑娘,刘家那边有信来。”
刘景真约她在东巷一聚,她思索着,应允了。
她对不起他,她知道。
远处瞧见了她,几日不见,她养得好了,他却日渐消瘦了下去。
“景真兄长。”
“幼章。”
爱而不得求其次,爱一个人,还是放手的好。
这是他母亲用毕生的经历来告诉他的事。
“景真,虽然到这一步,我无颜面对你,但还是要,对不住。”
齐鹤她是个骗子,可她也是身不由己的。
“嗯,”他静静看着她,点点头,脸色苍白的很,“退婚一事,是我做的主。”
“嗯,嗯嗯。”
“不是嫌弃你,”是成你,“由我开始的,自由我结束,便是退婚,也不能由你来,你这样好,就该一心一意做你的事,往后的苦难与蜚语,我受就好。”
幼章自知对不住他,他是一个很纯粹的人,“如若没有他,我一定会嫁给你的,对不住,对不住。”
“无须这样,幼章,我是情愿的。”他伸伸手,做了个祈求,年少时的期望,“只是有些事你不知,时候,这里还未拆迁时,你总爱翻墙来寻我,我盼着,长大了,你还如时候一般,只是事与愿违,你终究不一样了,你甚至都不记得我的名字。幼章,宁儿,我还可以最后抱一抱你吗?”
这……
刘景真很有分寸,并不是多加辱没她的清白,轻轻伸手搭上了她的肩,凑近闻了闻她发间的清香,“宁儿,我走了,此去关外,你去京城,我便再照料不了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只有过得好,才对得起他做出的这个决定。
同在营帐里的副将军士都笑他无能,自己的女人,该拼死抢回来。
不,她不一样,她是他心头的白月光。
只可看,摸不到,本就是一场希冀。
巷道里远处的马车袭来,一阵叮当铃铛作响。
刘景真松开了手,也该与她告辞了。
远处来了人,他顿时红了眼。
还是前头的人先打了招呼,“刘公子。”
刘景真略点点头,并未理他,与幼章道,“我走了。”
好,“好。”
擦肩而过,葛思珉自然将这人情绪收在了眼里。
抿嘴笑了笑,向面前的人张开了手。
她便如一阵风一般,拥尽了他的怀里。
“两个月零三天,你又骗了我。”
忍不住又要哭了,葛思珉有所察觉,紧忙,“止住,休要哭,糟蹋了我这一身好衣裳。”
呸,去你的,幼章又紧了紧手,抱住了他,闻着他身上的檀香,才觉得心里踏实,前言万语,只化作软软糯糯这样一句,“我想你了。”
葛思珉心想,值了,做了这么多,众叛亲离,得她宽慰,足够值。
该是什么样的人,他做了这样多欺允她的事,可到头,她也只是一句我想你了,化一切干戈为玉帛,幼章,你才是上天赐我最好的礼物。
此地不方便,葛思珉吻了吻她的额头,“晚间我去找你,先回家去。”
“好。”
他来娶她了,幼章靠在床上,乐得不出话。
这一回,他也没什么可以骗她的了,他既愿意娶她,那之前的事,姑且先原谅他了罢。
“姑娘,这礼单,还看吗?”
香涎实在不想扰她,只是礼单太多,也不知,姑爷,就先这样称谓罢,不知他带了多少聘礼来,宁氏数不过来,自然要为她备同等的嫁妆,礼单在这里,姑娘是看了一整日了,再不看完,日子都待不住了。
“看。”
幼章脱了鞋子,索性坐在地上来看,一张张对,看得满心欢喜,又不觉疲惫。
疏影推了门来,道,“姑娘,大姐来信了。”
姐姐的信,幼章一时怔杵了。
就这片刻的功夫,屋内蜡烛闪了闪,而后窗头做了声响。
疏影还没叫,就被人止住了。
幼章挥了挥手,“都先下去罢。”
香涎拉着疏影,赶紧出去了。
“你怎么还真的来了?”
葛思珉走近,低头看着地上这人,笑开了眼,“从今日起,我自不再骗你。”
“葛思珉——”
他伸手,就抱起了在地上的人,言语亲昵,“地上凉,我们上床上去。”
幼章偷偷红了耳朵,握了拳头捶了他的胸一下,“哼。”
调皮。
放她到床上,深深看着她的眼,他道,“幼章,从前是我不对,既娶你,就一心一意待你,你可愿给我这个机会?”
幼章要溺死在他的眼神里,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个没有骨气的人,摇了摇头,而后羞耻,伸手就抱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向下拉了来,凑在他耳朵边,哧哧地笑了起来。
还能什么呢?
手摸到她的发间,侧首稳住了她的耳垂,片刻功夫,叼出了她的耳垂吊坠,一寸一寸的吻,已辗转吻到了她的唇边。
她的呼吸也渐渐热了起来。
少不更事,既羞耻又期盼。
幼章睁着圆溜溜的大眼,要将他看透。
实在受不住她这个眼神,他伸手盖住了她的眼,重重覆上,还未有所动作,门外就传来了不的声响。
“姑娘,姑娘,老爷来了。”
幼章一阵惊,伸手就拉下了覆在她眼上的手。
急着起身,却被他压住了。
幼章偷笑,轻轻推了推他,“别闹啊,我父亲来了。”
并未用多少力,就将他推开了。
她初起身,就见着这人躺在她的床榻之上,一席墨发铺了她一床。
而他,只撑着手来看她,一点也不慌张,神色似有意犹未尽的意思。
受不住了,这何止是视觉上的冲击,幼章一把扑在了他身上,只将他压塌了下去,“不想昔日专心修道的葛三爷,竟有如此缱绻的一幕。”
幼章往他唇上轻轻哆了一下,继而分离,站了起来,“你快走罢,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