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凌晨时分,一支军队在巍峨的赤嵌宫城中蜿蜒而出,看其旗号以及甲士的装束,是正宗的王城禁军,通常这些禁军护卫的只有王族。
前军尽出之后,居中是一辆由六匹白马拉着的凤辇,装饰奢华,光艳夺目,在王城中,这样的车驾极少,无论谁一看,都必然知道是王族中的贵妇出行。
玉摇花坐在车中,她一身华服,头戴凤形金步摇,显得端庄华贵,由于在王宫中养尊处优了一段日子,她的皮肤更加光滑,体态也更加丰腴,无论远观还是近看,都是艳光四射。现在她的地位今非昔比,但她并不显得有多高兴,眉头反而一直紧蹙着,仿佛心中有无限的哀愁。
坐在她对面的是阿黛尔。
本来按照礼制,阿黛尔是不应该与她同车共乘的,但玉摇花坚持要这样子。
临行之前,当礼部官员以礼制成法的条例来阻止她时,她回诘道:“按照成法,储君本应与我同行的,但现在储君何在?”
礼部官员沉默。
“所以,莫要与本宫说礼制成法,你们就照我的吩咐安排下去。”玉摇花冷冷地训斥道。
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王城,玉摇花沉默得象一株即将凋零的兰花,阿黛尔看得心痛,便柔声问道:“摇花,何故如此?”
玉摇花抬头望着阿黛尔,好一会才道:“妍姐姐,我的心好痛,好慌!”说罢,眼中竟淌下了泪。
阿黛尔过去搂着她,抚着她的如云秀发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玉摇花“嘤嘤”地哭了起来,她紧紧地攥着阿黛尔的双臂,呢喃道:“我知道,你们就快要走了,他也要走了,对吧?我还知道,姐姐你也是喜欢他的,对吗?”
阿黛尔的心揪了一下,玉摇花所说的“你们”和“他”,她很清楚便是自己与杨恒,至于玉摇花问的后半句,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只能喃喃自语道:“你错了,姐姐与他并无情愫,真的……”
“妍姐姐,我不该这样问的,其实你们之间如何,我是没有资格过问的,他本来就只是一个送我过来的人而已,他想必一直也是这样认为的吧?”玉摇花止住了哭泣,她直起身子,重新端坐着,此时的她,又变回了那个仪容端秀的玉妃。
阿黛尔看着她,一瞬间竟感觉有些陌生。
玉摇花轻轻拭去眼角泪痕,勉强笑道:“我没事,姐姐不要为我担心。”
此时,车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随后便是杨恒的声音响起:“禀玉妃,车驾即将出城,东城守军已列阵恭送,请玉妃掀帘向他们致意!”
这是礼部安排的一项仪式,算是隆重其事地为玉摇花送行吧。
“本宫知道了。”玉摇花平复了一下心绪,掀起车帘,露出面容,扬手向远在五丈开外列队欢送的守城将士扬手致意。她的姿容之美,本就倾国倾城,此时微笑中还带有一些母仪天下般的威严,更添魅力。
被车驾卫队隔开的守城军士们见状,齐声大吼道:“赤嵌不朽,光耀万世!赤嵌不朽,光耀万世!”
车驾一路缓缓前移,玉摇花也一路挥手致意,短短的数十丈距离,竟走了将近一刻钟。
在守城将士身后,是被隔开得更远的看热闹的民众,在人丛中,此时亦有一个人在看着玉摇花的车驾。
他用厚厚的毛巾包着脸面,仅露出双眼,眼神深邃而镇定,但偶尔亦显露出狂热的神色。特别是玉摇花掀起车帘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更是亮得可怕。
车驾出了城,前往玉辛龙的故地——北疆沙漠,那里是赤嵌城邦境内,与莫铁沙漠齐名的蛮荒之地。
此行差不多有近千里,但都是在赤嵌城邦境内行进,沿途的驻军会给车驾提供一切支援。
出了城之后,玉摇花并没有立即放下车帘,她的眼神在缓缓策马行进的杨恒身上停驻了好一会,直至杨恒策马到了队伍前列,消失在她视线中时,她才放下车帘,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秋意已显,看得见黄叶从枝头坠落,护送玉摇花前去北疆沙漠的大军经过三天跋涉之后,来到了凤阳城。
这是护送大军事先计划好的中途补给站的第一站。
凤阳城安居赤嵌城邦中央地带,完全没有外敌威胁,就算偶有妖魔作乱,赤嵌符院的符师们亦会很快赶到,将威胁清除掉,所以总体来说,这里算是个世外桃源。
凤阳城刺史是位人精,一听是玉妃的车驾,他立即出城三十里以行臣属之礼迎驾。马屁拍到这个份上,也算比较尽力了,这还不算,他在安排生活起居方面的细致程度也是令人惊叹的。
自从车驾的护送队伍入城之后,所有生活细节方面的安排,他都考虑到了,包括玉摇花的饮食习惯。
漠北地方盛产肉苁蓉,凤阳刺史立即搬来了数十坛肉苁蓉泡制的美酒;玉辛龙喜欢种紫昙花,凤阳刺史一夜之间便移植过来数千株紫昙花,将云摇花暂宿的府宅布置成紫色花海;玉摇花喜欢清静,凤阳刺史便将周围的居民全部迁走,保证绝无惊扰,凡此种种,令人目不暇给。
这也难怪,最近原铭突然强势“苏醒”,令赤嵌城一众臣工惊诧莫名,如此形势之下,赶紧巴结新主子要紧。
所谓母凭子贵,玉摇花算是体会到了。
大队人马入驻了凤阳城内的宅邸。
玉摇花在接受过凤阳刺史的“热烈欢迎”后,便让他退下了,她连欢迎她的晚宴都没去,理由是:本宫不舒服。
以杨恒的身份,本不应是负责此次护送任务的主将的,但原铭却硬塞给了他这个封号,于是,杨恒成了杨将军。
在设好防卫之后,杨恒亲自巡查了一遍,才来到玉摇花所在的主宅。
跨过高高的门槛,只见玉摇花、阿黛尔还有一众侍婢正在堂中。
玉摇花在洗脸,她在金盆中鞠起一捧热水,轻轻地洗过脸后,拿起一方白毛巾,正要擦脸,见到杨恒进来,她眼神中瞬间充满了暖意,手脚也都停了下来,连脸颊上流淌的水珠都忘记擦拭了。
阿黛尔见状,挥了挥手,屏退众侍婢以及那些侍卫。
此间正堂的后面是玉摇花与阿黛尔的寝室。
杨恒进来后,直接问阿黛尔道:“周围检查过了吗?”
阿黛尔摇头道:“凤阳刺史那帮人刚走没多久,还未来得及查看呢。”
“嗯,我来检查吧。”杨恒绕过她与玉摇花,往后堂的寝室而去。玉摇花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身影,咬着手指坐了下来,抓起点心碟里的一块桂花糕便吃了起来。
不一会,杨恒从寝室中走了出来,又走到大堂侧边靠墙而立的用来支撑正梁的柱子旁,他看了看柱梁,手掌轻轻地按在柱子上,掌劲一催,只见一阵微微的振动由他的手掌传递出去,沿着柱子一直上到房梁,及至瓦面,又由瓦面下至墙壁,再到地面,在数息时间内,整幢房屋似乎都在抖动。
待震动平息下来后,杨恒对阿黛尔道:“屋中无机关,无暗道,亦无妖魔潜行的痕迹,夜间就寝之时,烦请你布下符阵,以策万全。”
阿黛尔点头道:“好。”
杨恒的眼光随即扫向玉摇花,此时玉摇花正往嘴里送第二块桂花糕,见杨恒有些严厉的目光望过来,她连忙将糕点放回盘中。
杨恒皱了皱眉,又望向阿黛尔。
阿黛尔明白他的意思,便解释道:“这些糕点我都吃过,没问题。”
“好。”杨恒这时才向玉摇花拱了拱手道:“玉妃,禁卫已布置好,你可以休息了。”
“杨掌门现在与我也这么客气了吗?”玉摇花忽地看着杨恒笑道。
这句话问得非常突兀,让杨恒有些愕然,他望向阿黛尔,好象在问:“你的姐妹怎么啦?”
阿黛尔抬头望向房梁,只当作没看见。
杨恒不得要领,只好应道:“当然不是,我一向如此。”
“是吗?”玉摇花黯然地低下头去。
她捏起盘中她刚刚放下的那块糕,递给杨恒道:“杨掌门,你也吃一些吧。”
她的纤指秀美如玉,捏着糕递给杨恒之时,有一种别致的美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的手在轻轻地颤着。
杨恒接过糕点,整块放入口中,嚼了起来。
“滋味如何?”玉摇花眼眸凝视着杨恒,问道。
杨恒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太甜了。”
“哦,”玉摇花负手而立,就象做错了事的小媳妇似的。
“我就住在左侧不远处的厢房中,有事招呼一声。”杨恒临走之前,再交待了一句。说罢,他便返身离开了。
阿黛尔见玉摇花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轻叹一声道:“人都走了,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我没事,我很好。”玉摇花脸颊红红的,返身便往寝室走去。
……
夜更深了,秋风吹过,掠起一地的黄叶,就象凄苦之人的夜泣一样,低沉而悲伤。
杨恒心神不宁,在练功入定的状态中霍地睁开双眼,他感应到诡异的气息正在慢慢地接近这幢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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