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再议
作者:萃芒      更新:2019-11-18 10:40      字数:2122

梅仲樟想起与梅栎清的过往,泣不成声。

原先梅栎清与梅老夫人、梅栎桐生活在东明,一年之中才回来一次。

那时他对梅栎清的印象也不深刻,只觉得自己母亲教得好,起码比梅栎清的母亲周氏教导的梅栎宁看起来要识礼数,也不像梅栎静那样有那么多歪心眼。

后来梅栎清回到梅府以后,顶着梅家嫡长女的名号,顶着肖似梅家先祖梅贵妃“容姿秀丽,举止得体”的名号,却不争不抢,每天谨守本分,有事没事来自己院子串门,和自己的妻子窦氏、大儿子和小儿子都相处得和睦融洽。

虽然梅栎清真正回京的时间才几年,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儿子都极喜爱梅栎清这个侄女、这个妹妹,再加上窦氏因为生了老二伤了身子不能再怀,他和妻子也就把梅栎清当自己的女儿看。

妻子替他那个大嫂教给梅栎清不少女儿家的事,妻子和梅栎清成天凑到一块儿聊得热火朝天。梅栎清也懂得感恩,把妻子窦氏当母亲那样孝敬,把自己当作父亲那样敬重,就好像他们三房和梅栎清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阿寿,母亲我…”

梅老夫人没有详细和梅仲樟说过南疆与梅家合作的事情,更不敢告诉梅仲樟的是,梅栎清的母亲周氏不是从汝南周家出来的,而是从南疆拈花教周家来的。

梅栎清的母亲周氏、梅仲樟的祖母大周氏是为了梅家与周家合力养出既带梅家血脉、又带周家血脉的“梅家女”才嫁到梅家来的,根本不是梅家落魄了也娶个落魄的士族之后那么简单。

梅老夫人不敢想象梅仲樟知道了梅栎清身世的真正原委,会不会与梅家恩断义绝。

可是不借助周家的力量,她为了完成亡夫的遗愿,她又能怎么做呢?天家本来就是靠“梅家女”的力量解除灾厄,那是不能作打算了。大魏谢家之下,谁又敢逆天子之意而行?

终究只能借助外界的力量才能把“梅家女”的诅咒扼杀在梅栎清这一代,哪怕她做的事会危害大魏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她也在所不辞。

可这样的话她不能和梅仲樟说,不能和自己的亲人说,更不能和外人说,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和蒋嬷嬷聊表几句,伴着噩梦入眠,早起以后再暂时忘却。

梅栎清是她亲手带大的,身上有她一份骨血,她怎么能不心疼?可是那份心疼与亡夫的遗志比起来,再小不过了。

牺牲一个梅栎清,换来梅家之后千万个“梅栎清”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终结梅家男人靠卖自己女儿的命换来高枕无忧的生活。

如果她能做到,哪怕身后背上骂名,她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明明是母子,是世上最亲近的人,彼此之间却隔了一条天河那么远。

他们也知道对方的脾气执拗,听不进自己相劝,千言万语只能融化在沉默里面,两个人都不打算继续就梅栎清的事情谈下去。

可是汝南公主府迎亲的事情迫在眉睫,这是当下必须去处理的事情。

“母亲,要不咱们还是把卿卿在南疆的消息告诉汝南公主吧,相信汝南公主她会谅解咱们的。不过责罚估计是逃不脱了。”

梅仲樟想以君子坦荡荡的方式去处理,就算汝南公主要责怪梅家,那也是梅家没把梅栎清看好的责任,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梅老夫人怎么可能就此罢休:“哎,果然阿寿你会说这个,既然汝南公主表现有异,似乎比咱们还坚信卿卿回来,咱们不如容日后再议吧。”

“母亲既然做好了打算,还把儿子叫回来作甚!”梅仲樟对梅老夫人冷冷冷冷地说道:

“还是母亲之前最好的打算是让儿子找江湖人士去南疆寻卿卿的下落,做好两种准备?是啊,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喜欢做好‘万全’的准备。

母亲有没有想过,如果…到时候找不到卿卿该怎么办呢?真的让阿姝嫁过去吗?咱们冒犯了汝南公主殿下,这算不算欺君的大罪呢?”

梅老夫人沉默不语,她找不到任何话反驳儿子所言。这样的儿子毕竟也是她所生所养,梅仲樟在梅栎清的事情上据理力争,不也正好证明了她教子有方?

只是这样的教子有方,方到了自己身上,终究是有苦难言。

这边如意阁阁主邹源带着梅栎清的三个丫鬟以及相关人手回到了如意阁,邹源当然也知道了梅栎清用蛊术灭了前来袭击她的一伙儿人的消息。

邹源有些不敢相信梅栎清也会有亲手杀人的那么一天。

他还记得他要认梅栎清为主的时候,梅栎清以《南华经》里面的马蹄论驳斥了他的建议,反而提出了与他合作的事情。

现在想来那样品行高洁,不屑于动用阴私手段的梅家大小姐也一去不复返了。如果今日今时他再向梅家大小姐投诚,梅栎清肯定会让他认主,顺便提出一些苛刻的条件以考验他的忠心吧。

一行人好不容易回到如意阁,几乎所有人都埋头大睡,唯有石青睡不着,走着走着走到了邹源的书房面前,看见邹源拿着一张纸出神。

昏暗的一团灯光打在邹源的面部,其他地方几乎是暗的,恍惚间石青觉得邹源就像从阴暗的水底浮上来吸一口气的大鱼,吸完气就没入水中,继续静默、捕食。

这样的邹源与她第一次见到的邹源又有些不一样,第一次她奉小姐之命来见邹源的时候只觉得这个人神神经经的没个正形,她不知道邹源算是言语轻佻,还是算轻佻过后的茫然无助。

她看见了邹源那一瞬间的柔软,便想向小姐那样呵护他一二,仅此而已。不知不觉快一年过去了,她与他之间似乎已经不再泾渭分明。

她问自己的心,是怜他更多些,还是恋他更多些。

她也不是那个不懂人事的女子了,她的心也长大了,性子野了,念也不由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