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苍茫的神州大地迎来了崭新的世纪,高耸入云的大厦顶端,俯首望去,皆是五光十色的流彩华丽灯。人们向往着网络的便利,崇尚科学的精神。但在无人知晓的海岸上,却有一位因此而眉头紧锁的人。
已近深夜,稀疏的鸟叫从海岸边传来,轻飘的波浪推佛着鹅卵石的沙滩,一处人迹罕至的断崖边,一位少年正注目凝望东方的大海。他的衣着甚是奇怪,若说是cosplay也丝毫没问题。青绿色皮质的开胸短衫两肩上各自嵌着一块鹰翅般的护肩,手臂上带着青紫色的奇特护手,下身则仅穿着奇短的翠绿色短裤,在月光下露着一双洁白的美腿。
他削瘦高挑的身姿在微风之中摇摇欲倒,披肩的长发被有些冷的风儿吹拂起来,犹如那向着海浪而生的海带,活泼可爱。
他忽然仰起脸儿,望向璀璨的星空,“母亲......我也快撑不住了......”。他的语气中饱含着心酸与无奈。
在群星照耀之下,他洁白无瑕的脸儿映着一丝温柔的光,就像柔和的月亮,美丽、恬静。
不知道在此处站立了多久,也不知又过了多久,一位老大爷走了过来。
“姑娘,我看你从早晨就站在这里了,怎么了?有什么心事么?”
他一惊,慌张的转过头去。这下大爷才看清楚他的脸庞,英俊帅气的就像虚幻的一样。
“哎呀,瞧我的眼神,老了老了,对不住啊,小伙子,看错了。”老大爷眨巴眨巴眼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唉,小伙子啊,你长得可真清秀,像个大姑娘,就像我的女儿一样,唉。”老大爷说完,也转过身去面向东方的大海。
波涛起伏,却又温柔多情的大海啊,现在还在那里独自翻腾着浪涛。
“大爷。”他看了看大爷,声音温柔而又羞涩,“你的女儿?现在也在这里么?”
“不了。”大爷无奈的叹了口气,“早就不在了,唉。”
他感到好奇,又追问了一句,“怎么了?”
“好几年前,因为空气污染,得了一场怪病,死了。”大爷说完,干涩的眼角边流出了一丝温热的泪。
“对不起,大爷,我没想到会......”他赶忙道歉。
“没,没关系,我看你在这东海岸也待了有段日子了,我每天都会看到你,就会想起我的女儿,谢谢你。唉,如果不是现在这该死的城市,咳咳。”大爷说着说着,忽然嗔目切齿,“这该死的城市害死了我的女儿!那些庸医!那些污染者!”他憎恶的咒骂,随手捡起一块碎石向着大海掷去。
“大爷?”他怯怯的看着老大爷缓缓离去,心头忽然有了一丝悲悯之情。
人类,无论科技发展到什么地步,心灵总还是那个样子,浑浊不堪。为了自己的生存,已经全然不顾及周围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仍然呆在那里,看着群星。
忽的,他身后的草丛抖动了两下,一个拄着拐杖的矮小人影从中挪着步子走了出来。
“土地婆大人。”他谦恭地对着来者行礼。
“唉,你也不必这样了,压抑自己可不太好。”衣着暗色长袍、白发稀疏的土地婆眯着小眼睛,满脸忧愁的看着他,“千铃。你陪我多少年了?”她问道。
“回禀土地婆大人,小妖千铃陪土地婆大人已经三百年有余。”
“三百年了啊。”土地婆握着香木拐杖,缓缓地朝向沙滩挪步。“我们这最后的一妖一神,居然相依为命,过了三百年。”
“自从天帝发动屠妖之战后,众妖众神逐渐消亡,我们,已经是时代的末裔了。”
“那屠妖之战,说的好听,但天帝怎么也没想到,妖怪除完了,人没了信仰,神也就都完了。”土地婆愤愤地敲打着鹅卵石的滩边,“天帝也终因此祸离去,真是讽刺啊......”
“嗯......”千铃伸起右手,尖长的指甲划着刀型,抓抓头发,“呐,土地婆大人,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呀,我感到我的妖力在逐渐衰弱,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土地婆抬起头,望望千铃的脸儿,“你这个样子,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了吧。”
“嗯。”千铃点点头。
“我老了,活了几千年,也活够了。”土地婆注视着千铃,拄着拐杖敲打鹅卵石沙滩,“但你不一样,千铃,你还年轻,你的日子还长着呢。”
“土地婆大人......”千铃想说些什么,但是没来得及张口,土地婆就止住了他。
“曾经,我在此地接受世人供奉,和我的老伴一同,但屠妖之战中,老伴死了,就只留下了我,这几千年里,我亲眼见证了一个个神族的衰亡,见证了人类的变化。他们不再信我,我也再无力庇佑他们,终归会化为尘土,与众神同去。可是,千铃,你可记得,血狼妖一族,曾是西王母大人的嫡裔。”
千铃立马跪伏在土地婆面前,“千铃不敢遗忘,祖上训教,千铃永世铭记。”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起来吧。”土地婆温柔的拉起千铃的手儿,把他扶了起来。
土地婆凝视千铃良久,再次开了口:“西王母大人的嫡裔不能够就此消亡,千铃,如若让你回到千年之前,你是否能够活下去?”
“回到千年之前?”千铃一惊,怔怔的看着土地婆。
“千年之前的世界,有着足够的怨念和信仰,让你恢复妖力,应该足够的。”
“可是,土地婆大人。”
“你想问该怎么回去?哈哈。”土地婆笑着,从腰间取出了一个章鱼触须一样的东西。“你知道这是什么嘛?”
千铃看着那奇怪的形状,欲言又止,思虑良久还是摇了摇头,“恕千铃愚昧,千铃不知。”
“你呀,还是那么迟钝,难道是妖力衰弱到连妖气都感知不到了?”土地婆调侃地笑笑,随即把那东西举到了头顶。“此为西王母所赠,屠妖之战中大禹所斩凶神相柳之须!亦称为巫毒之祖,‘千人命’!”
“相柳之须‘千人命’?!”千铃再次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没错。”土地婆握紧了相柳之须,递到了千铃面前。“我受西王母所托,将此物保管至今,但是现在,我的时日不多了,它,需要传给下一个主人了。”
“不不不,如此珍贵的东西,怎么能够交给我呢?”
“千铃!”土地婆举起木杖,重重的朝着地面猛砸去,轰鸣如雷的响声如约而至。
千铃吓了一跳,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周围。就在她的身旁,土地婆所砸的地方,此刻已然出现了一个五米见方的碎石坑,里面的鹅卵石全部被可怕的力量击成了碎块。
即使神的力量已经衰弱到连形态都难以维持,但是土地婆仍然是神,而且还是这神州大地上最后一位拥有真正神阶的神。
“那么,土地婆大人要千铃带着千人命回到千年之前么?”千铃说完,抚着下巴,忽然低声吐槽起来,“这怎么像绕口令一样?”
“没错。千人命的妖力十分强大,足够我打开逢魔之门,让你回到千年之前的。”
“那为什么不让我直接吸取千人命的妖力呢?”
“愚蠢!”土地婆气的再次砸了砸拐杖,“这千人命的妖力岂是能被小妖吸收的?就算是穷奇那样的妖怪,想要吸收千人命的妖力,也会被其反噬!”
“反噬?可怕......”千铃吓得吞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盯着千人命。
“拿着吧,只要心无邪念,就不会被反噬。”
“好的,土地婆大人,但是......”千铃接过了千人命,但却又有了一丝疑虑,“你怎么办?”
“我?”土地婆外歪脑袋,扑哧的笑了出来,“啊哈哈,我不是说了么,你这个笨小妖,我可是此地的土地婆啊,即使土地公不在了,我也要与此地共存亡。人不信神,神不能抛弃人啊。不然,我还能算作神么?”
在土地婆的笑声中,千铃忽然感到周身出现了一股强大的神力,这股神力将他的身体推举着飞了起来。
“土地婆大人!”千铃急忙朝向土地婆大喊。
“不要担心,这只是法术的一部分。”土地婆仍然笑着。
“可是,为什么,难道说,现在我就要离开么?”千铃大喊,周身的神力远比他所见过的,土地婆施的任何一次法术都要强大,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次,土地婆是豁出了老命了。
“没错,必须赶在天亮之前。”土地婆毅然决然的举起双臂,将神力输送到千铃的周围。
她的双臂渐渐地,出现了灰黑色的斑点。
“土地婆大人!”千铃拼命的挣扎,想要脱离神力的束缚,她知道,土地婆为了他,已经完全不顾及自己会失去神力,变为一尊普普通通的石像。
“别说话!再这样,我的神力可就不够了!”土地婆艰难地朝着千铃继续灌输自己的神力,额头上已然挂满了豆大的汗珠。
“土地婆大人......”千铃悲伤的留下了泪水,捂着嘴角,悲痛的抽泣。
“逢魔之时就要到了。”土地婆顶着汗珠和疲劳,仍然保持着那柔和的笑容。
“土地婆大人!不,在这样下去的话,你会......”千铃拼命锤着周身那无形的屏障,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那屏障是由土地婆的神力所形成,他只是个小妖,是没办法破开的。
“我知道,哈哈,千铃。”土地婆的双脚渐渐麻木,一层灰土从脚底直上腰间。“记住了!到了千年之前,好好活着!”
“土地婆大人!”千铃疯狂的挥动四肢,因为激动,人类的形态骤然瓦解,变成了一只灰白色、呲着血色尖牙的巨狼。
“嗷呜~!嗷~!”他悲鸣的长啸。
随着月亮的渐渐远去,昼夜即将再次交替。
妖力最为强盛的逢魔之时,即将到来。
“喝——!”土地婆一声大吼,全身神力拧成一股强大的推力,直冲千铃而去!
嘭——!
千人命被强大的神力刺激,竟然迸发出金黄色的光芒!
如同耀眼的太阳,在半空中的千铃呆愣地看着手中的千人命渐渐升起。
“去吧!千铃!西王母大人的嫡裔可不会在我的手上断掉!哈哈。”土地婆说完,脸庞就变成了坚硬的石像,但却还是一副笑脸。就像土地神在人们面前永远保持的那样子,满脸笑容、充满希望。
“不~!嗷呜~!嗷嗷~!呜呜~呜呜~”
千铃哽咽着,但却只能亲眼看到土地婆的离去。他趴下身子,在渐渐远去的视线中,一直注视着土地婆,看着她......直到他随着那神力飞到看不见大陆的地方。
土地婆大人是西王母在屠妖之战中派来保护血狼妖一族的神,是他们一族的恩人,也是养育他长大的母亲。
他从未想过,会是这种方式送别土地婆大人。
千人命的光辉在东海上闪耀,群星渐渐暗淡,一丝微光从东海彼端升起。
昼夜交替之时,便是妖力最为旺盛的逢魔之时。
千铃的情绪逐渐稳定,身形也变回了人类男子的外貌。
忽的,他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妖力从千人命之中渗出。那妖力掺杂着一丝危险的气息。让他不得不警惕起来。
东海顶端,就在那千人命的光芒之中,一道金黄色的大门在那翻腾的大海上突然出现。千铃惊讶地注视着那门,那两道门框直插云霄,犹如站立在天和海之间的巨人。
“这就是,逢魔之门?”千铃呆呆的看着自己慢慢被千人命的光芒指引着飞到了那门内。
凶神相柳,因其生前杀戮无数,巫毒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无数冤魂死后不能解脱,便被其吸收、吞噬,成为他的妖力,而这触须之中,就有千条亡魂。
待过了那逢魔之门,时间、空间便都发生了剧变,千铃只感到头晕目眩,好似心肺翻江倒海,支撑不住,便昏了过去。
而在千铃昏过去之后,一条巨大的赤红色巨龙从遥远的天空中突然出现在云里翻腾,赤红色的光芒将半片天空都照亮。那巨龙来时闭着眼睛,待到了逢魔之门上空,忽的睁开了双眼。
一股震慑天地的强大妖力突然迸发!向着整个世界袭去!然后,巨龙喷吐着炽热的气息,从云中渐渐远去。
随着巨龙的离去,太阳,缓缓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