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从世界上诞生,她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孩子,你要成为一个英雄。”
她肩负着族人的存亡而生,她注定是个被“利用”的存在。
她丫丫学语的时候,最先学会的,不是“妈妈”,而是:“献给荒神”。
当她能够用稚嫩的眼瞳望着天空时,她看到的不是蔚蓝的美丽,而是恐怖的命运。
“你必须成为荒神的祭品!”她的耳畔传来的,是她一辈子的阴影。
她的母亲从来不喜欢她,只因为她是个女孩。
父亲采的马奶,都是给的弟弟,她永远只能喝呛鼻的草叶汤。
她恨透了这一切,但她无力反抗。谁叫她,只是为了成为祭品而生的呢……
可是,当她被脱光了,绑在木桩上,献给恐怖的千足蜈蚣神:荒神的那一刻,她还是拼命喊了出来。
她想活下去。她想……活下去!
毒刺扎到了她的胸口,白色的毒液顺着血管渗到了她的心肺,直到她全身麻木,不再有一丝“活的气息”。
荒神才开始慢慢享用这份美餐。
她渴望活着的感觉,她也想和甘甜的马奶,她也想依偎在别人的肩膀上,观赏河岸橙黄的落日。
可是,那贪婪的荒神的“信徒”啊,却企图利用她来获得荒神的欢心,让它给予他们所谓的“美好未来”。
在利亚姆的眼睛已经看到黄泉的那一刻,她却听到了“生”的声音。
在万众瞩目之中,玛瑞出现了,她站在黄沙顶端,举着檀木杖,面朝荒神。
她的长发在飞舞的沙尘中飘荡,她的笑容如暖阳般温柔。
“你还活着么?”
“嗯。”利亚姆拼尽力气,点了下头。
“那就好。”
利亚姆的记忆之中,这是她最后听到的声音。也是她能够铭记一辈子的声音。
不可一世的邪神:荒神被杀。
而“凶手”居然只是一个“弱女子”。这在当时的西域,引起了轩然大波。以至于,人们曾一度推测玛瑞并非凡人,而是某个大神的信徒,于是一些人盲目的崇拜她,将其奉为:封之神语师。
在那之后,脱离了荒神掌控的天遗族,生活逐渐的走上了正轨。
而利亚姆,在那之后很久,族人们都没听到她的消息。
她走了,离开荒凉的西域,跟着玛瑞大祭司,去了东部的鲜卑国度。
那些热爱捕猎的民族,也对同样擅长捕猎的人热情,他们接纳了玛瑞,和尾随着她而来的利亚姆。
那个时候的利亚姆,身体已经异于常人,白的不可思议。
见到她的鲜卑族人,都惊呆了。他们以为利亚姆也是拥有高加索人血脉的贵族,便簇拥着她,将其带到了都城。
玛瑞本来并不知道利亚姆跟着自己,直到她亲眼目睹了被人群带走的利亚姆,才反应过来。
“放开那个女孩!”她扔掉酒杯,双手握紧了檀木杖,对那些刚刚还在为她打猎归来而欢庆的鲜卑人们怒目相视。
那些鲜卑人当然不情愿,挥舞着长刀的骑兵很快就围住了她。
但她毫不畏惧,她将檀木杖插进了松软的泥土中,用不可思议的力量操控了那些骑兵的意志。
然后,那些鲜卑族人见识到了,一辈子都未曾经历的“恐怖”经历:他们自己的骑兵在他们的面前像疯了一样驾着马儿跳脱衣舞。
地上的鲜卑女人全都捂着脸,男人也都大眼瞪小眼,又气又无奈。
玛瑞趁乱,带着利亚姆逃离了鲜卑族人的领地,到了南部的昆仑山。
在那里,她们度过了数个相伴的日子。
因为她自己没有孩子,母爱无处释放的玛瑞对利亚姆关心的无微不至。而利亚姆也享受着这种关爱。
每天,利亚姆去摘野果,捡拾木柴。玛瑞去捕猎野兽,打来大鱼。然后在一起堆起火堆,燃起篝火,唱着古老的民歌,相互依偎着,躺在美丽恬静的月色之下。
这种生活,让年幼的利亚姆第一次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
但是……美好的事情总是短暂的。当玛瑞得知,屠妖之战即将结束,自己的力量也必须封印时,她选择了逃避……
就像多年以后,因为容貌的老去而选择“自杀”一样。那个时候的玛瑞,第一次抛弃了利亚姆。
她将利亚姆送回了天遗族,并嘱咐他们好好待她。但是她自己却没有对利亚姆说什么。
或许是她也觉得自己愧对利亚姆吧,或许是她真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她将一把屠过“神”的妖刀交给了天遗族当时的族长,并嘱咐他,这把刀以后一定要交给利亚姆。等到她能够照顾自己,等到她能够靠着自己坚强的活下去……
“吶,再会了……”
时光荏苒,当利亚姆再见到玛瑞,她的小心儿,是多么的激动啊。可是……
玛瑞再次抛弃了她……
在她的面前……
玛瑞死在了她的面前……
她几近绝望,她几度疯狂。
当她跟着同伴们来到冥界,她决心,为了她的神:伊尔勒格而战。
“利亚姆曾经有过爱。可是现在没了。”
这是她时常对自己说的话。
可当她再想起玛瑞大祭司,她的心还是会痛。
“玛瑞大祭司是个英雄。”这是别人对玛瑞的印象。
她于危难之中拯救了天遗族,她在世界毁灭之际挺身而出。
她是英雄,可她却是利亚姆无法抹去的创伤。
当暴雨拍打在她的肩上,她只是轻哼一声,然后仍旧用那双锐利的眼睛,眺望着远方的“浑浊”。
“伊邪那美......”她念道,“你可不能再让利亚姆失望了。”
乌黑的三层暴雨界中仅有的光便是闪电。
利亚姆借着雷光,踩着水上的恶齿蜿蜒前行。身后,那远古巨齿鲨和利维坦的兄弟——巨鲸梅尔维尔,正在彼此厮杀。
不过利亚姆连眼神都未有变化,一旦接受了三层的情况,比起自己被关押在地牢里两百年来说,她忽然觉得也没什么。
“坏女人!”她大喊,“你在哪儿?”
“坏女人~”她继续喊道,“你不是还要守着你的桃花源么?你到底在哪儿?难道高天原打过来,你也无视了么?”
高天原的名字喊出后,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丝细微的喘息声。
拍在水面上的恶齿刀柄,响了。
“哼。”利亚姆紧张的神情终于和缓,她捋着发梢,弯下了腰,对那恶齿轻唤,“去找到。”
随即,恶齿弥散出了齐人高的妖气,将周围的黑幕团团盖住。
巨鲸嘶鸣着,从妖气中冲出。然后,巨齿鲨和巨乌贼相互缠绕,扭打在一起。
利亚姆仍旧默不理会。这些都惊动不了她。
现在,她找到了那个人。
“别来无恙啊,利亚姆的看收官。”
那漆黑的夜空中,一个巨大的黑色人影在水波上缓缓挪动。一张惊恐的人面在她面前出现。
那是漆黑的虫豸的聚合体,那是蠕动的怪物。
“你看到了?我的这幅摸样。”
“唔,早就听说过。这就是你的夫君之所以抛弃你的原因么?”
“哼,那个伪君子,负心汉。如果不是为了他,我又何必去挑战‘轮回’,然后惨败,才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虽然这样,不过利亚姆倒是觉得,蛮漂亮的,这就是......‘面若桃花’吧?”她笑着调侃道。
“是么?哼,也好,你这个样子,我倒是不担心你也会背叛我。那么,你是来接我的么?”如蛆虫聚合的伊邪那美的脸儿虽然可怕,但利亚姆看得到其中的温柔。
“当然。”利亚姆笑着,朝向伊邪那美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你来么?”
“当然,我的孩子。”伊邪那美也伸出了她的“手”,一只由黑色蛆虫所构成的怪异的粘稠物体。
利亚姆愣了一下,但她毫不在乎。她的小手与伊邪那美那恐怖的大手相触,然后瞬间被吞噬。接着,她的整个身体和恶齿都一同被那些疯狂地黑色蛆虫包围。她的身体全部被“吞下”了。
虽然感觉不是很好,但是她从始至终都在微笑着。
“我们走吧。”完全被“吃掉”了的利亚姆喊道。
“当然。”伊邪那美的双眼闪出幽深的寒光,踏着不知多深的水底,披着水波和浪潮,向那神树而去。
被巨人般的伊邪那美惊动,远古巨齿鲨和梅尔维尔赶了过来,想要袭击伊邪那美。
但是,它们的尖牙利齿还未能触及伊邪那美一丝一毫,便被恶齿的的利刃划破了躯壳,然后惊叫着逃走。
利亚姆仍然清醒着,仍然在伊邪那美的身体内操控着恶齿。
靠近了神树之后,伊邪那美伸出双手扒住了树干,然后那些黑色的蛆虫便粘附在了上面。
哗~~
她庞大的身体瞬间瓦解,全都散成了拇指大的黑色蛆虫。它们一拥而上,眨眼间便都爬到了神树大椿的枝干上。
利亚姆和恶齿被蛆虫们推举着,一点点的向上移动。
就像在搬家的蚂蚁们一样,这些奇异的黑色蛆虫也在快速地搬动利亚姆和恶齿。沿着神树的枝干,它们以可怕的速度向上攀行。
被蛆虫们推举着的利亚姆闭着眼睛,嘴角微微抽动:“你的这个身体,不是挺方便的么。”
“哼,但愿吧。”不知从哪一只蛆虫的嘴中,说出了这样的话。
“说起来,你知道,什么才是‘英雄’么?”利亚姆冷不丁的,问了这样的话。
伊邪那美忽然停了下来:“什么?”那些蛆虫们都盯着利亚姆。
利亚姆忽然觉得自己后背一凉,便匆忙回应:“没什么。”
虽然伊邪那美有点好奇,但是忙着赶路,便也没再过问,就接着举起利亚姆在树上爬行。
“总觉得,你这个样子还蛮吓人的。”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