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鸟羽般的散云在天边挂着,不远处的溪水声窸窸窣窣。竹叶下的散散昏光透着一股奇特的古味。叽叽喳喳的声音此起彼伏,夏日的虫鸣和鸟叫总是如此吵闹。
走过半天的山路,巫雪和猎人终于看到了森林中这古老的神社建筑。在两片镇守之森的正中,则是一个开字形的白岩建筑,这便是代表“神域”与世俗界入口之处的鸟居。迈进鸟居的他们,此时便来到了神社那神圣而不可亵渎的“神域”之中。
经过鸟居,迈上了通往神社的主参道。白色的猫尾扫过大理石岩上充满霉味的灰尘,背上的巫雪也在仔细地观察着在这个“神域”中,她所感受到的模样。
她有些惊讶,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一尾居然没有被神力阻挡在世俗界。
“难道是这里的雀神接纳了我们?”就在她想着的时候,他们已经走过了神域的第二道警戒线,“第二鸟居”。
拥有神明庇护的“神域”,是不会轻易接受妖怪的。也就是说,一尾按照常理来说本是不可能进到玉垣里面,但是,现在它却也进来了。
“或者说,要不,这里已经没有神明了。要不,这里就从未存在过神明。”她眯着眼,谨慎思虑着什么。
风铃的脆响之中,他们看到了两根陈旧的石灯笼,和一座被红色栅栏般的玉垣所包围着,散发腐烂木头味道的古老神社。就连清洁用的手水舍,看起来都是布满尘土,仿佛已经多年未曾有人动过。
点点微光在神社最前方的拜殿中点亮,几个匆忙的人影迅速从中略过。
雀神神社,足足拥有三个社殿,分为从前往后,分别为拜殿、币殿、本殿。本殿又称正殿,通常设置有神体、献馔和御币,是神栖息的场所。本殿是神社中最神圣的部分,禁止人类进入。币殿又称中殿,是设置在本殿和拜殿中间、用于供奉币帛的场所。而最前方的拜殿则是参拜祈愿的场所。一般参拜都在拜殿外进行,正式参拜则在拜殿内部进行。
“这便是雀之神社。”沙哑的声音穿过被风吹响的竹叶声,传到了她的耳畔。
从猫背上起身,扶着纯白色巨猫的巫雪,扶正了有些歪斜的白鬼面具,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神社。
去过无数神社的巫雪当然明白,一般的小神社只会拥有一座矮小的本殿,而那些大一些的,则也就多了个拜殿。只有远近为名的出云大社,才是少有的拥有币殿的待遇。这座神社虽然古老,虽然陈旧,但这确实就是一座真真正正的神社,而且还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大神社。
猎人先走到了拜殿之前,谦恭地朝着两侧的石鸟行了礼。
“石鸟?是雀神的守护兽么?”巫雪问道。
那两只看似做工拙劣,但仔细观察却会发现精细地不可思议的石像,和巫雪在别的神社所见的形象截然不同。她从未见过有鸟神的守护兽。
“是的,雀神大人庇护了我们已经整整两百年。”猎人回答。
“两百年?”巫雪看着这古老的神社,和周围那些用青石砖所铺垫的地板,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接着说,“那不正是出云历史的空白期么?”
“嗯......”猎人点了点头,但是神色忽然变得不对,他眉头一皱,似乎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一样,紧张地躲躲闪闪。
“怎么了?”察觉到猎人表情的细微变化,巫雪轻声问道。
“不,没什么。”猎人假装笑了笑,以此掩盖自己的心虚。
“嗯......”巫雪似乎毫不在乎的,也点了点头。
“那么,这座神社现在的神明呢?如果他在的话,你们是不必请我来除妖的吧?”
“神明大人......”那猎人吞吞吐吐的,似乎有着什么难言之隐。
“是么。”巫雪缓缓走到了拜殿之前,朝着里面望了望。
头上,几个小小的风铃在风中摇曳,发出有些沉闷的响声。
“生锈了。”她抬起头,望着那些风铃。
“嗯。”猎人点点头,“因为已经太久没有修缮这里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不尊敬。”猎人说着,也抬起头望着风铃之后的白色注连绳,“雀神大人已经沉睡许久了。”
“沉睡?”
“嗯。”
远处的竹林中,溪水清脆地响着,滑在鸟蛋大小的鹅卵石上,然后流过一条绕着神社拜殿石制沟渠,哗哗的响。
巫雪跟着猎人进到了拜殿之内,而在这里,有着四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等着他们。
“长老,前来除妖的阴阳师大人到了。”猎人跪伏在他们面前,谦恭地说。
“你就是,出云来的阴阳师,川田巫雪?”其坐在正中的老者捋着花白的胡须,问道。
“我?”巫雪微微瞥了一眼殿内的布置:灯光并非从古老的灯笼中冒出,而是来自于一张新桌子上的两盏油灯。陈旧的气息仍然和殿外一样刺鼻。她清晰地就能感觉得到,这些人也一定在忍耐这恶心的霉味。
“我正是川田巫雪。”她微微歪着脑袋,白色的鬼角在昏暗的灯光中看起来格外吓人,而且她的声音中,也含着一股妖邪:“拿钱,办事。”她说。
“钱不会少。”那老者缓缓地接着说,“老朽一族,祖上留下的财产足够的了。只要阴阳师大人能够帮助我们铲除这西之森的妖魔,那么我们定当厚礼相报。”
“多少钱?”巫雪追问道,她似乎只关心她能拿到多少报酬。
“你要多少?”那老者的眼神,微微的有了些变化。
“能够让我从这里抵达京都的量。”巫雪说道。
“哈哈哈。”那老者听到这,忽然大笑道,“真不愧是出云有名的阴阳师,这开口,真是‘不凡’。别说从这到京都的路费,就是您一辈子游山玩水的钱,也足够了。”
“好,那么,就请告诉我,你们要我做的事情吧。”
“大人真是爽快,那么,老朽就告诉大人,关于老朽一族,现在所面临的困境吧。”说着,那老者叹了口气,神色也变得十分严肃和悲伤。
“其实......”
古老的钟铃在远处的山脚响起,一群披着兽皮的猎人,带着大大小小的一堆猎物,回到了这森林中的村落。
这是一片由数百个木屋所聚拢在一起的不小的村落,它们或靠着山脚,或立在山坡,但每家屋前,都会有着一块雀鸟形象的木牌,挂在屋檐下。
“雀神大人会庇护我们的。”某个中年的女子,在门前朝着那木牌虔诚地祈祷。
“病魔会被击退,那些作乱的妖怪也会消失!”一个男子汇聚着砍成两截的木柴,愤愤地朝向天空灰舞。
而在他们的身后,某个大木屋中,传来了孩子们痛苦的哀嚎。
他们听到了,心都揪了一把。
女人捂住了脸,悲伤地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内。而男人,则叹了口气,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在那大木屋中,数十个幼小的,仅有四五岁的小孩子,肚子却涨得出奇的大。他们在榻榻米上痛苦地翻滚,肚子的鼓涨带给他们的痛苦甚至让他们的眼角都已经没了泪。
在这些孩子的周围,聚着一群不知所措的女人。她们试图去缓解孩子们的痛苦,但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
“雀神大人,祈求您庇护我们的孩子吧。”
“雀神大人,求您快苏醒吧。”
“求求您了,雀神大人。”
她们全都跪在地上,向着不远处的山丘祈祷。那个地方,正是雀之神社的所在地。
在村庄的外围,有着一块已经破损了的木牌子,上面写着:“雀之神的村落。”
化为人形的千铃摸了摸那块木牌子上的灰尘,抬起头看着已经不早了的天空,对某处喊道:“小鸟桑,这里,你以前来过么?”
“雀之神的庇护地?”还在空中的以津真天,仍在扑棱着翅膀。
“小鸟,你不下来么?”
“人家没办法变成人形,如果被人类发现了,就麻烦了。”
“这样么......”千铃托住下颚,思虑着什么,然后又突然抬起头,一脸惊喜地对以津真天说:“呐小鸟桑,我来帮你吧。”
“唉?”
在以津真天的疑惑声中,千铃已经悄然的施展了妖术,幽兰色的妖气围绕着以津真天的翅膀。
不多时,感到疲惫了的以津真天自己落到了地上,然后望着那已经消失了的翅膀,有些惊讶。
“人家的翅膀呢?”
“不用担心,我只是用妖气帮你掩盖了他们的外形,如果你需要的话,随时都能恢复原形哦。”千铃笑笑。
“哇~”以津真天惊叹着,转了个圈圈。在千铃的妖气作用下,她的爪子变为了人手,头发也全都变为了正常的黑棕色。
以津真天变为了一个正常的人类外形,除了衣着之外,看起来和普通人已经没有什么差别。
“走吧。”千铃拉起以津真天的手,轻轻地迈进了那木牌之后的碎石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