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表皮细胞、呼吸道和消化道粘膜被覆细胞等拥有较强的再生能力。在生理情况下,这类细胞就像新陈代谢一样周期性更换。病理性损伤时,常常表现为再生性修复。它们被称为不稳定性细胞(labilecells)。
这便是人形态千铃身体的第一层修复措施。如果外来的伤害破坏了她的体表,而没有伤害到内脏,那么她便可以凭借自身的不稳定性细胞去自我修复。并且在妖力的催化作用下,自体表蔓延开来的妖气会与这种细胞“合作”,像缝合在伤口上的线一样,帮助自愈。从而实现短时间内的快速愈合。
但是,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任何得到都需要相应的付出,这种自愈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每加速一个组织的恢复,千铃的妖气就要消耗相当的一部分。作为“不完全的妖怪”,“妖气弱小”的妖怪,如果拿妖气量作为对比的话,那么像野寺坊这种一般妖怪的妖气量为一个标准游泳池那么多,而千铃的妖气量最多只能储存一个浴缸的大小。妖气量和实力是直接关联的,妖气量的多少就能直接看出一个妖怪实力的强弱。不过损失的妖气量是能快速恢复的。这就和妖怪们恢复妖气的不同方法有关了。
人类的怨恨、憎恶,这类负面情感会产生一种精神能量波动,进而影响到物质世界的运行。由这种波动产生的生命体,便是最初的妖怪。换言之,妖怪们所用的力量其实来自于活者的精神力,只不过在他们运用的过程中被自然地转化了。但是这种转化的方式,就决定了妖怪们的形式和实力的不同。
千铃的妖力来源是利维坦的妖气,但这并非是“补充”,而是“拓宽”,比方说千铃拥有的妖气最大量现在只是一个浴缸大小的坑洞,那么通过吸收利维坦的妖气,她能够将这个坑洞开凿的更大,但是其中是空的,如果需要“恢复”坑洞的量到满的状态,那么需要的则是补充相应的体力。对于血狼妖来说,恢复体力最快的办法就是吸收人类的鲜血。
但是妖怪的罪恶,让千铃本能地去抵制这一点。
也因此,她知道自己现在处境极为不利。多次的战斗让她筋疲力尽,她的妖气量越来越少,妖力也逐渐衰弱。
双尾无情的攻击让她濒临极限的身体终于崩溃。
体表防线被摧毁,免疫防御下降,致使抵抗低迷。细菌、病毒、有害微生物迅速感染身体组织。本能将残余妖气缠绕在伤损器官之上,为其进行紧急修复。但是千铃的伤势过重,即使是耗尽残存的力量也无法挣脱濒死的命运。
但是,除去妖怪的力量,千铃作为“生物”的力量却也在为她活下去而奋斗。
存在于长骨(如肱骨、股骨)的骨髓腔和扁平骨(如髂骨)的稀松骨质间网眼中的海绵状组织——骨髓,有一种能产生造血干细胞的红色骨髓。而造血干细胞作为造血组织中的核心成分,具有高度的自我更新能力以及在适当条件下,向多个方向分化为各系造血细胞的潜能。
人类的骨髓造血干细胞又被称为“万用细胞”。造血干细胞(stemcell,sc)的干,译自英文“stem”,意为“树”、“干”和“起源”。类似于一棵树干可以长出树杈、树叶,并开花和结果等。通俗地讲,造血干细胞是指尚未发育成熟的细胞,是所有血细胞和免疫细胞的起源,它不仅可以分化为红细胞、白细胞和血小板,还可跨系统分化为各种组织细胞。
这种细胞的存在,为人类提供了未来的多种可能性。同时,它也是千铃能够活下去的唯一保证。
伤损过大而造成的失血过多,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补充大量匹配的血,但是在古老的平安时代,人们可没有掌握抽血和输血的技术。
于是,在昏黄的油灯下,披着振袖和服的女人们在竹席编制的榻榻米前忙来忙去,清理血红色的水盆和沾满血的纱布。而在她们的面前躺着一个浑身缠满纱布的女人。她们拼命地想要拯救这个和她们素不相识的人,但是她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因为现在能够拯救千铃的,就只有千铃自己。
不愿就此死去的千铃还有一息尚存,她骨髓内的造血干细胞在妖气的作用下疯狂分裂(造血干细胞进行的是不对称分裂,这就意味着它的数目不会增对,相反,错误的分裂还会造成数目削减。),进行着人类或许几十年里才会发生的巨大变化。分裂出的两个子细胞中会有一个进行分化,去弥补缺失的细胞位置。而千铃体内实时存在的造血干细胞数目和人类相一致,为5万到20万之间。这个数目对人类来说都是稀少的,所以为了维持身体正常运作和细胞数目均衡,人体修复速度并不会很快。而对于千铃这样的妖怪来说,主动地利用造血干细胞分化去修复伤口,无疑是在缩减自己的寿命。
但是千铃可不愿意就这么躺着。她想早一点站起来,早一点苏醒。
她想双尾,她还想拥抱她。
造血干细胞的激流在她体内涌动,妖气化作航标,引导着它们快速地工作。千铃在用超出人类伤口愈合速度的百倍、千倍的速度自我修复。
如果她会死去,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攻击她的时候将她的意志一同摧毁。
所以千铃说“我不会再失败了。”这是她的决心,也是她的能力。
在千铃躺着的和室旁边,紧挨着一个用垂帘隔开的另一间和室,在那里坐着紧闭双眼、戴着鬼角面具、穿着白色狩衣的川田巫雪。
“她怎么样了?”巫雪问道。
这群女人中的一位转过头,向着巫雪跪拜行礼:“回禀大人,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但是受的伤实在太重,恐怕......”
“恐怕什么?”
“这种伤,如果是凡人的话早就死了。虽然现在勉强保住了性命,但是很难保证她能挺得过今晚。”
“是么......”巫雪扶了扶有些下坠的鬼角面具,语气中略有些颤抖。
“对了大人,您需要换药么?”那女人微微抬起头,向她问道。
“药?”巫雪松下自己狩衣的系带,露出了被强酸腐蚀过后一般的褶皱皮肤。“那个叫察雅的猎人,回来了么?”
“回禀大人。”女人俯下身子。“察雅首领现在已经到拜殿外等候了。”
“他带回药来了啊?效率比那些毛头小子高得多。”巫雪叹口气。“让他带药进来吧。”
“遵命,大人。”女人小心地站起身来,再向她行礼之后才慢慢地拉开拉门走了出去。
看得出来,这些人都很尊重戴着白色鬼角面具的川田巫雪。因为她戴着的鬼角面具不仅做工精细,在那个时代还有着不一样的含义。
通常来说,鬼角面具寓意着恐惧和诅咒,戴着面具的不是演戏的戏子,就是恶毒的恶鬼。所以除了节日里会有专门的表演才戴这种面具之外,人们对于这种看到就觉得恐惧的东西,是无比憎恶的。但是川田巫雪的面具不同。她用自己的实力向整个出云的人们证明了这副面具下的自己,是当之无愧的“大阴阳师”。
降服恶鬼、阻止鼠妖、铲除豹妖,川田巫雪为出云所做的,是出云的人们有目共睹的。她的这副鬼角面具不是象征恶鬼,而是代表了反抗恶鬼的力量。
所以那些人看到了川田巫雪的白鬼面具,心中就有了一丝敬畏。
不多时,走出的女人又回来了,还带来了背着竹篓的察雅。
“阴阳师大人,您要的‘紫金牛’。”察雅说着,便将背上的竹篓卸下,放到了垂帘前。
透过竹制垂帘的缝隙,巫雪仔细地端详了那一竹篓的草药,正是她想要的解毒药。
“很好,将这些带去煎制,然后再拿来给我”巫雪点点头。“你们退下吧。”
察雅和女人面面相觑,然后察雅转过身退出了门后,而女人则提起那竹篓也走了出去。
有了解毒药,巫雪的担忧终于可以减少一分,但是想到千铃还在生死之间徘徊,巫雪悬着的心就又揪了一下。
“解除了我的契约。”巫雪从怀里掏出了两张早已经被攒成纸团了的符纸,握在了掌心。“那么我又为何要救你呢?”
窗外,悉窣窣的虫鸣渐渐袭来,落日的光芒洒在竹制的榻榻米上,晒出慵懒的味道。
隔壁的和室里还有着三个女子在照顾千铃,而巫雪则独自按着那还在发烫的伤口。
“大人,您真的不需要帮忙么?”一个正在为千铃换纱布的女子轻轻问道。
“不需要。”巫雪摇摇头。“你们忙你们的吧。”
“嗯......”那女子又怯怯地低下了头。
“对了。”巫雪又忽的开口。“西之森的‘瘟疫’,持续多久了?”
“瘟疫?”那女子一愣,她身旁的另外两个女子也都一同抬起了头。“春天。”
“春天?”巫雪想着什么。
根据她这些天里自己整理来的信息,初夏时她再次遭遇到了野寺坊,而在询问父亲之后得知的消息告诉她,野寺坊应该就是在春天里被释放的。
在出云北边的森林里,她曾和那边的妖怪们打了一架,而且她还发现了特别的情况:一些她早就封印过了的妖怪,居然挣脱了封印。
就像她再次看到千铃的时候一样惊讶,她一眼就看出了千铃身上已经没了自己当初定下的契约。巫雪知道,千铃这个家伙是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摆脱契约的。也就是说,只能依靠别的人,或者妖怪的力量。再加上千铃是被野寺坊拐走的,这让巫雪不得不怀疑,野寺坊就和这一系列的事件有关。
“如果那家伙像挣脱了我姐姐的封印一样,将其他妖怪们的封印也都解开,那么这事情大概就有了一个轮廓。”巫雪沉思着,抬头望了望自己背后高处的窗户。
“对了,另外一个‘家伙’呢?”她忽地问起来。
“那个妖怪由猎人们看守。”女人们回应。
“是么?看来我过会儿该找那个叫‘察雅’的家伙聊聊了。”她扶了扶鬼角面具,盘坐着的双腿有些发酸,她便往后靠了靠。
靠在墙边,她一边沉思一边凝望着还在沉睡的千铃。
“等你醒过来了,我也要问清楚你的事情。”她说。“千铃,你和双尾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该死的野寺坊。我一定要将你和双尾找回到我的身边......”在那昏黄的光下,她攥紧了自己的双拳。“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