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韩宝宝急得满头大汗，“儿子给您跪下了成不成？”
韩二夫人依旧嚎的全情投入。
“这，这……”韩宝宝哄也哄了，跪也跪了，心里只恨自己，说什么不好，偏向他这老娘开口要银子？
早些年谁人不知，那胡同里的“小金花”是雁过拔毛，兽走留皮。就是邻居的母鸡啄了她脚下一粒米，韩宝宝的这位老娘也能拍上门骂那鸡主祖宗十八代，回来再喜孜孜的煲上一锅母鸡汤。
“娘……”韩宝宝想起那日子，就觉得他老娘又可怕又不易，这会儿看她跺脚发威的模样，突然有点儿心酸。
“儿子这里还有些银两，您若是不够，就先……”韩宝宝踟蹰着，不留神对上韩二夫人眨巴眨巴的眼睛，便一咬牙将钱袋子拿出来，“您就先拿去花吧……”
韩宝宝说的豪迈，心里又懊悔的直掐自己那胖腿。
“哎哟！”韩二夫人那脸瞬时由雨转晴，喜上眉梢道：“怪道人都说那巷口的王瞎子算命灵验呢，他早就说了，我小金花必有后福！”
她啧啧有声，伸手将那钱袋一勾，坐回榻上，翘着脚打开袋子那么一瞧，唇角的笑意几乎忍不住，“行了行了，咱娘俩谁跟谁跟的，这傻孩子……”
她将钱袋子别在腰间，“娘先替你收着了。”
她见韩宝宝眼巴巴的望着自己，韩二夫人眼珠一转，挥了帕子道：“娘给你攒着，攒着娶媳妇儿啊！”
娶媳妇儿？
韩宝宝无语望老娘。
这韩府家大业大，自己又是独孙，还需要这点散碎银子“娶媳妇儿”？
可他老娘尿壶镶金边——全凭一张嘴的本事，韩宝宝也只能甘拜下风。
他低头用脚在地上画着圈儿，“全凭娘安排。”
“好儿子……”韩二夫人拍了拍韩宝宝，探头向外一瞅道，“哟，这是几时了？不成不成，老了，这一冷我这腿呀，就冒凉气……”
她一壁唤道，“巧儿，你个死蹄子，我这会儿没留意，你上哪儿去浪了？”
巧儿低头跑过来，衣衫单薄，冻得瑟瑟发抖，脸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紫，听韩夫人如此说，自是连羞带愧，“回夫人，巧儿一直都在门外候着。”
“一直都在？”韩二夫人那双吊俏眼从上到下打量着巧儿。
巧儿被她看得心生惧意，不由向后挪了挪。
“娘，”韩宝宝知他老娘犯了心病，估摸着巧儿听了不该听的，此时，正寻思着拿巧儿做做威风。
“您老人家刚还说冷，这会儿立在风口，没得让儿子看着心疼。”韩宝宝说着，瞄了巧儿一眼，“蠢东西，还不快扶二夫人回去！”
巧儿冻得有些呆滞，听闻韩宝宝如此喝骂，便茫茫然的抬头望了他一眼。
“啪！”巧儿被韩二夫人狠狠的掴了一耳光！
“下作东西，朝哪儿看呢？一天到晚不想着伺候好主子，净想着勾搭大老爷们！”韩二夫人恨恨骂道。
巧儿被扇的向后一仰，摔倒在雪地之中。本就单薄的身子，如今看来更是弱不禁风。她似是不胜痛楚，只用手捂着小腹，低声呼痛。
“我就看不得这狐媚子劲儿！”韩二夫人提着裙摆跟着下来，正欲向巧儿身上再补上一脚。
突然，她不知看到什么，居然愣了，韩二夫人转过来，惊惶的望着韩宝宝。
韩宝宝先是不明所以，等他看到雪地里那一片鲜红……
“巧儿！巧儿！”
巧儿小产了。
一屋子的人，林芷，韩红药，韩宝宝，韩二夫人……
巧儿睁开眼，她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少爷……”
韩宝宝本是躲在二夫人身后，见巧儿虚弱的唤着自己，他先是望了一眼自己的老娘，见二夫人只是呸的向旁啐了一口，便大着胆子走上前来，“巧儿，我在这儿呢……”
巧儿微微点了点头，浮上一抹极淡的笑意，又看了看立在床榻旁的林芷与韩红药。
当她看到坐在不远处的韩二夫人，巧儿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挣扎着起身就要下床跪倒，林芷忙上前拦住了她。
“芷儿……”巧儿吓得连大点声儿都不敢，只是不住摆手，又惴惴不安的向二夫人那边窥去。
韩二夫人正抱着前些日子才买进府，两眼碧蓝的狮猫“银雪”，巧儿跪在那里，她佯装不见，只是点着猫骂道，“下作东西！往日里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还越发蹬鼻子上脸了！”
巧儿瑟瑟发抖，林芷刚要出声，韩红药却是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上。
“够了！”说话的居然是韩宝宝。
他上前搀起巧儿，“娘，你往日里再怎么折腾她，我也只当是看不见，如今，没的那个可是你亲孙子！”
二夫人没料到素来胆小的儿子竟敢反驳自己，一时间竟是抱着猫愣了。
只是巧儿见韩宝宝如此，先是下意识望了眼自己的小腹，又将手轻放在那儿，“二少爷，你说……”
韩宝宝落了泪，“巧儿，咱们的孩子没了！”
“不是，不是二少爷，您是逗巧儿玩的吧……”巧儿癔症般笑了，“这孩子，我还没告诉您呐……”
她说着，脸颊有着奇异的红晕，似乎是害了高热，又像是病入膏肓前的回光返照。
“二夫人，”想到孩子，巧儿居然不再害怕，她步履虚浮的来到韩二夫人面前。
“你做什么？”韩二夫人见她如此，竟然有些惊慌。
巧儿咚的跪下了。
“二夫人，巧儿……”她说着，似是羞涩不已，“巧儿有了……”
“巧儿！”林芷再也无法冷眼旁观巧儿的悲剧，她上前就要搀起巧儿，“快回去躺着！你现在身子弱……”
饶是韩二夫人再铁石心肠，也唯有望着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摇头叹道：“作孽啊……”
“娘！”韩宝宝哭的就像是个闯了祸的孩子。
巧儿木然立在原地。
林芷心如刀割。
唯有韩红药，唇边牵起一抹冷漠的笑。
作孽的，何止是韩宝宝。
这韩府，哪有什么是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