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行了行了，和你在这儿掰扯半日，这饼你还要不要啊？”赵大饼将事情经过说与阿周。

阿周却是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赵大饼叹了口气，他想了想，又从炉上拿起一个饼，装进袋中，“十个！”

他见阿周依旧不言不语，心想许是自己方才做的也有些过了分，便从炉后走了出来，上前拍着阿周的肩头道：“回去和阿旺那小子说，昨儿那饼算是我送他的，往后做事长点心！”

赵大饼拍着阿周，却发现此刻阿周的肩头不住的颤抖。

阿周低声呜咽，“我替阿旺谢谢你。”

“别介，兄弟，你这是怎么了？”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赵大饼没想到阿周为了几个烧饼，竟然泪流满面。

然而，他越劝阿周，阿周却哭的越凶，就在此刻，从暗中急急走出个人影，赵大饼吓得向后一缩，只听得那人问道：“阿旺没回杏花林？”

说话的，正是林芷。

阿周正是痛哭之时，冷不防林芷冲到他面前。于是，他连想都没想的，对着林芷大声哭道：“林子姐！阿旺没了！”

“什么！”尽管是意料之中，但林芷胸口仍是一阵绞痛，“你把话说清楚了！”

“阿旺……”阿周嚎啕大哭，“他死了！”

天旋地转。

林芷忽然不知身在何处，阿旺死了？

他真的就如东子所说，被……

林芷咬破舌尖，口中的痛楚夹着血液的腥甜，使她力持清醒。

“阿周，速回酒坊！”林芷留下这句话，便转身匆匆离去，有件事，她一定要去查个清楚，否则，阿旺他……

街边石灯的莹莹之光犹如鬼火，林芷一路疾行，她努力回想着记忆中的方向，对，就是这里，面前，一扇纸糊般的木门似乎抬脚就能踹开，院里，传来女人的低低的笑声。

“王屠户！”林芷高声唤道，同时，她奋力一脚将王屠户那小院的木门踹开！

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林芷顾不得恶心与恐惧，她犹入无人之境，直奔着那笑声所在的屋子走去，“王屠户何在！”

咔嚓，她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有着奇异的触感，林芷一脚踢开，那妇人的笑声愈发近了。

是谁！

谁在笑？

林芷向那屋前走去，然而，那本是半掩着的木门却吱的声被拉开，门内，王婆东摇西晃的撑在门旁，她身上有着浓烈的血腥气与酒味。

“来，喝呀……”王婆痴笑着，她向林芷扬起手中的酒壶，“喝，喝呀……”

“王屠户何在！”林芷攥紧了拳头向前走去，屋内，没有点灯，血的气息无处不在。

“他——”王婆翻着眼睛，笑嘻嘻的朝着天空望去。

这院内，尚且还能借着点光亮略微看清眼前景物，然而，这王婆的屋中，却当真是漆黑一片，林芷不知道王婆是怎么摸索到门旁的，或许，她一直就立在那里……

这诡异的夜与王婆的疯癫让林芷多了几分清醒。

她不再向前走去，只是站在院中，“王屠户在屋内？”

“嗯？”王婆歪头望着林芷，她又是嘻嘻一笑，“你害怕！”

不管她是真疯也好，装傻也罢，林芷不想再与这个疯婆子在此多做纠.缠。

她皱着眉头，方才怒急攻心，然而，此刻却不能硬闯入屋。

因此，林芷故意放大了声音道：“六指哥，你且在门外等等！我这就过去！”

她这样说，无非是想震慑住那个躲在屋中的王屠户。早前林芷与六指来到这个小院之时，王屠户那点拳脚根本就不是六指的对手。

谁料，这疯癫的王婆听到六指的名字，她先是下死劲儿的盯着林芷，仿佛在回想眼前这个女孩儿究竟是谁，接着，王婆又将手中的酒壶向着怀中一捧，“六指哥——我来了——”

她撒娇成痴，拖长了声音如死不瞑目的女鬼，向着林芷奔来。

林芷没想到这王婆对六指的执念如此之深，当下也是吓了一跳，忙连连后退，而此刻，她背后那扇木门，却被风吹得哐的一声关了。

“六指哥！六指哥！”

就在林芷打算与王婆进行“殊死相斗”之时，王婆却径直从她身旁掠过，向着屋外摇晃着走去。

她口中直唤着“六指哥”，却将林芷留在了院中。

林芷愣在原地，待听着王婆的声音渐渐远了，她这才回过神，看来，这王婆当真是疯了。

此时，林芷对面那间屋子便更显得阴森可怖。

“王屠户，”林芷试着唤道，“你……”

她犹豫着，不知是该闯入屋中，还是将王屠户从那屋内骗出。

这院中浓郁的血腥之气，已经不是某个人的血液气息，此处，夹杂着太多人的气息……

亡者的气息……

难道说……

林芷想到了某种可能——

那是她无法接受的结果。

于是，她顾不得害怕，放眼四望，只见王屠户家的厨房里，还隐约冒着热气。

林芷心中一喜，她蹑手蹑脚的走进厨房，那口木窗前的铁锅里，不知在炖些什么，许是那王婆子饿了，但她疯疯癫癫的只将一锅东西丢进去乱煮，自己却拿着王屠户积存的酒水喝了个痛快。

林芷找到一截长木，还好，这木头能够点燃，可以暂时充作火把。

明亮的火焰驱散了这院中鬼气森森，给林芷足以走向那屋中的勇气。

她手持燃木，向着那屋子，一步，一步接近。

门，是虚掩着的。

火光只能勉强照见那门前的一点地方。

林芷推开门，她的手不知碰到了门上的什么，有些黏腻。

“王屠户？”林芷低声唤道，不知怎么，她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

“啊！”突然间，林芷手中的火把应声坠地，她后退着后退着，转身不顾一切的向着门外逃去！

她看到了一颗人头！

她甚至不知那人头是谁！

她只是看到那颗或许是王屠户的人头，在一堆凌乱的肢体上，仿佛一个人突然生出许多手臂与腿脚，那些散乱着的尸体……

林芷拼命的向前跑着，胸口憋的快要炸开，舌尖的腥甜告诉她，她急需一个地方，急需停下来，她已经快要无法呼吸！

她只是凭着本能的，奔向黛黎的小院，她从袖中哆嗦着抽出那方紫色的丝帕，“娘！娘！”

林芷胡乱挥舞着丝帕，当面前的灰墙隐去，她几乎一头栽进了院中。

林芷倒在黛黎的小院，不住的发抖。

虽然，这里有如世外桃源，然而，方才所见却让林芷受到极大的冲击，那血腥之气，那血腥之气！它无所不在！

林芷忽然想起了自己方才在王屠户的院中似乎踩到了什么，她哭着将鞋脱下，用尽全力将那双鞋向外丢去！

接着，她看到自己的手上，竟然有着红褐色的血迹，“不！不！”

她将手在衣摆上使劲蹭着，然而，那血迹已近干涸，仿佛怎么都蹭不干净！

林芷哭着，她哭着向着四周望去，“娘！娘!”

她连声哀唤，挣扎着向院中一角奔去，那里，有一口水井。

血液的气息，在林芷身旁久久不散。

林芷分不清那是自己的，还是阿旺的，亦或，那是王屠户刀下无数冤魂的鲜血……

她哭喊着，奔到井边。奋力抓住井绳，她需要水，她需要用水来冲洗这一身的血迹，她要冲掉这个醒不来的噩梦！

然而，林芷早在向着这个小院狂奔之时，就已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此刻，哪怕她攥紧了井绳，都无法将水桶从井中拽出。

“不要……”林芷哭哑了嗓子，她直到此刻，才确信，阿旺他，的确死了。

他死在王屠户的刀下。

阿旺他，怎么就能这样死了呢……

如果，自己早一点查出王屠户背后的真相，如果，她没有给阿旺银两，不让他出门买菜……

如果……

林芷松开了井绳……

“林芷，你就是个扫把星。”她靠在井边自言自语。

或许，这小院是因为黛黎设下结界的缘故，那血的气息，渐渐淡去。

林芷靠在井边。

自重生以来，有太多人死在她的面前。

林芷的眼前，不断划过那些或者熟悉，或者陌生的脸。

那些脸，有笑的，有怨的。

有曾经亲如家人的巧儿，阿旺，也有死不瞑目的王屠户与那些不知名的人。

死亡，从来就不是件能够轻易去面对的事情。

然而林芷却没有想到，她距离死亡，却总是近在咫尺。

“娘……”林芷缓缓站起，她俯身望着井底，天空中，似乎出现一轮红色的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