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请,陈白羽当即便抱着琴盒,向旁边的徐长庚微微低头,表示礼貌,然后转身便去到亭中的石桌边,将琴盒轻轻放在了石桌上。
陈白羽小心翼翼,每一个动作,都认认真真,不敢有一点马虎。
看得出,他对盒中古琴【听涛】的珍视非常。
“爷爷,你还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说流水而不说高山流水吧?”
趁着陈白羽小心摆放【听涛】的时候,徐莹莹便和旁边的徐长庚撒起来娇。
“爷爷正在想呢,以前都是听说高山流水,高山流水遇知音,为什么今天清风好友和白羽大师,却就只说流水,而不说高山,难不成这流水不是高山流水的流水?”徐长庚对徐莹莹笑了笑,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徐莹莹一听,开心无比,“这个呀,您冰雪聪明的孙女知道呀!”
“那你告诉爷爷,为什么是流水,而不是高山流水?”徐长庚继续慈祥的笑着询问。
徐莹莹道:“这个流水,确实是高山流水的流水,神奇秘谱中记载,高山流水本来是一支琴曲,琴曲大概分为前后两段,前段真意在高山,表达仁者乐山的意蕴,后段真意在流水,表达智者乐水的意蕴。”
“但是这支曲子在钟子期死后,俞伯牙就不再弹了,曲谱也没留下,所以俞伯牙的高山流水原始版就断了。不过后来高山流水在古琴一脉中,并没有从此销声匿迹,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的俞伯牙原曲,但也很受文人君子追捧,而且琴曲本身,也颇为不俗,所以就一直流传着。”
“不过流传到唐时,却就分成了两段,也就是两支曲子,一支琴曲叫《高山》,一支琴曲叫《流水》。这就是高山流水分成高山曲和流水曲的源头,至于为什么分开,这就不能知道了。不过古人总是喜欢分东西传承,比如瑟与筝,筝就是瑟分成两截之后出来的乐器。先是黄帝觉得瑟调太悲伤,于是把五十弦砍掉了一半,然后到了秦时,又被一对父子因为争二十五弦的瑟而再次分开两半,一半十二弦,一半十三弦。”
“我想这个高山流水分成了高山和流水,很大可能就是和这个瑟与筝的情况差不多,因为争夺而成了上下两曲的。不过分虽然分了,但是在分开两曲的最初,高山也好流水也好,都是不分段的,然后到了宋朝,《高山》就分成了四段,而《流水》更是分成了八段。”
“这个分段有点像古诗中的古体诗与近体诗的变化,古体诗本来不分什么首联颔联颈联尾联,但是变成了近体诗,这就分的详细了。分详细了,虽然有助于后学对诗意更好的去把握,但也造成了通体的不够混融。高山流水分成高山和流水,就有些不够混融。一段一段的,学是好学了,弹也好弹了,但弹起来难免就会不由自主的按拍按段去弹,这无论如何,都是难以完美的。”
“而且这些分段,还因人因时而异,不同的琴师,在不同时候,都有不同的分法。流水有八段的,也有九段的。伴随着分段,弹奏的指法也有变化,现在流传的流水,就加入了张孔山的七十二滚拂的技法,用来尽情模拟泉滴水流的声音。而这也是流水九段中,在第五第六段里面加入的一段。”
“而今的《流水》,古琴圈里的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师,弹奏的效果都不一样。比如龚一大师的就如礁石鼓浪,洪洪浩浩之中,有一种崚嶒之象,就好像长江蜿蜒,流到预滟堆这样的险绝之处,虽然大江浩荡,但孤石兀立,颇生变化。不过最终又大江到海,近于浩浩茫茫。”
“但管平湖大师的却又是另一种情形。听过的人有的说是静水流深,有的又说是清泉石上,明月松间,与龚一大师的已经趣舍万殊,很不一样。至于李祥霆大师的流水,则又起伏回环,听过的人,有的觉得非常有流水的意思,但也有人觉得太狂躁。”
说到这里,一直没有说话的赵辰忽然插了一句嘴,“三位大师三个样子,今天这里又有两位大师,会不会又是两个样子?”
“呵呵。”徐长庚当即笑了起来,“你这个问题问得好,不过之前没有听清风好友弹奏过流水,昨晚白羽大师弹奏的曲子也不是流水,所以不等他们两位少年大师弹奏完,恐怕这个问题我们谁都回答不了。”
他说话间,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向陈清风,期待之情,溢于言表。
“爷爷你还真是有够看到你这位清风好友的!”徐长庚肆无忌惮的对陈清风表现的重视,让徐莹莹十分不开心,“什么我们谁也回答不了,其实这个问题简单的很呢,我就能回答!”
“乖孙女,你能回答?”徐长庚微微惊讶。
徐莹莹骄哼一声,道:“当然啦,我在知道爷爷你这几天喜欢听琴之后,就马上恶补了许多古琴的书呢,什么琴史琴话琴谱,网上的那些大师们的琴乐都看了可多了。不然怎么能找得到白羽这位货真价实的古琴大师呢?”
“还是乖孙女和爷爷好,不过这些和接下来的流水,有什么关系吗?”徐长庚夸了徐莹莹一句,转而就疑问起来。
徐莹莹急忙解释:“当然有关系了!看了这些,我就有够了解古琴了啊,知道哪些人是真才实学,哪些人是装神弄鬼。”
说到了这里,徐莹莹的声音不由就加重了几分,“如果别的古琴师知道有人要和带了【听涛】的陈白羽比试琴艺,弹奏的曲子还是《流水》,一定也会和我一样,立刻就知道接下来的结果了。”
“为什么?”徐长庚和赵辰齐齐问出了声。
“因为大名鼎鼎的陈白羽大师,十五岁就用《流水》征服了当时来华访问的总统夫妇啊!所以,接下来的结果,肯定是我请来的陈白羽弹奏出《流水》正音,而爷爷你这位清风好友啊,他能弹奏出来什么《流水》,那就不得而知了。”
徐莹莹将她知道的原因说了出来,说完还不忘对一旁静静站着的陈清风轻笑一声。
“呵呵呵。”徐长庚笑了起来,“清风好友能弹奏出什么《流水》,爷爷也不知道,不过爷爷保证,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就是了。”
即使知道了陈白羽的光辉事迹,但他依旧丝毫没觉得陈清风会不如陈白羽。
“哼,爷爷你就是固执。那既然这样,我们就拭目以待,我们说了这么会儿,白羽也该进入状态了,接下来,我们就洗耳恭听吧!”
徐莹莹觉得自己再多说什么,不听琴的话,徐长庚是一定要固执下去了,所以便索性不再多说什么,直接把话转到要弹琴的陈白羽身上。
此时的陈白羽已经正襟危坐,将弹琴之前的状态,调整到了最佳。
他听到徐莹莹的话,朝徐长庚看了一眼,得了允许,便抚响了【听涛】。
“铿!”
一声浏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