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人待在一个笼子般的房间里确实不好受,但相比外面,这里简直是天堂,起码他们还活在这个世上。而他们都蠢蠢欲动,空气中弥漫的不安气息让他们难以平静。他们纷纷向黄警官与张副队投注求助的目光,仿佛这世上只有这两个人才能救活他们。当这种求助渐渐变为迫切强求,正是最可怕的事。有人在的地方,怎会是天堂呢。
“哎,我说,你们两个不是警察吗,快想想办法呀,怎么让我们在这里等死呢?”那位左手臂上有人像纹身的壮汉又唯恐天下不乱了,唐突地问道。
听了这恶心的话语,黄警官只是陷入了沉思。而张副队就按耐不住性子了,生气地骂道:“你这狗东西,喊什么喊,不知好歹的孙子,没我俩你早死了。”
显然,纹身壮汉也不是好惹的人,他硬生生地无视了张副队的话,反问:“那上面的人怎么全死了,我们哪知道什么时候也成为那样子呀?”随后,他还是感觉心里不平衡,便再骂:“无能的警察,呵!”
大抵纹身壮汉的话彻底触碰到了张副队的底线,张副队一言不合就对他献上一记右勾拳,这仗势吓惨了他们身边的女士和孩子。女士们尖叫,孩子们大哭。纹身壮汉万万没想到张副队还会打他,他用左手摸着发热发疼的左脸,差点眼泪都流下来了。随后,他迅速地站起来,扑向张副队。这间暂时躲藏的房间肯定不是什么拳击擂台,根本没什么空间让他们大展拳脚,反倒是旁边无辜的人被撞到或被不知谁的手肘打到。顿时,不足三十平方米的房间,上演了一场大乱斗。黄警官眼看冲突恶化了,便起身准备阻拦正厮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但无奈的是,动手的人越来越多,他一人之力无济于事。一名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正惊恐地望着前方,她不是在害怕大人们的打斗,而是看到了窄小的窗外有一双绿森森的眼睛,正默默注视着里头的闹剧。那对骇人的眼睛一动不动,仿佛墙角上方的监视器那样,一帧都不容放过。
小女孩极度害怕,她只能求助于她父亲,她支支吾吾地对着正在为保护她而投入打斗的父亲说:“爸爸,爸爸,我好怕,外面······外面有怪物。”
而打红了眼的父亲一边揍着人,一边说:“什么,倩倩别怕,有爸爸在,没人能欺负你。我绝对······”随后,他吃力地推开了他的对手,再大喊着冲了过去。
黄警官眼看事态严重,小心地掏出了别在腰间的警用手枪,把手枪上的子弹看了一眼,发现子弹真的只剩下一发了。在之前那鲁莽的行动中,与敌人交战,用掉了四发子弹,又在地下停车场一层用掉了一发子弹来控制暴动的人群。看来这一发子弹也只能浪费在控制眼前厮打的人们了,可是黄警官还是犹豫不决,皆因这可能是最后的一根稻草了,加之张副队的枪在那次行动中丢失了,没有这一发子弹,他们就彻底成为了敌人的活靶子了。黄警官头都快要炸掉了,毕竟他的这个决定关乎到余下幸存者的性命,貌似他不能再承受间接取人性命之事了。过大的责任压得他喘不过气,压抑的气氛让他的思想难以集中。他一直在纠结着。
而一心只为保护慕儿的小白一直用左手挡着人群的推挤,右手紧紧搂住慕儿。小白左手由于那无人驾驶公交车的爆炸事件,已经伤痕累累,新伤旧伤都令小白无比清醒,但让他更在意的是,身上时不时出现莫名的瘙痒,起先只是左腿以及身体伤口处奇痒无比,而到现在,全是各处都像被红火蚁咬着,那痛那痒,简直是绝了。这感受比他五年前和家人去海滩游玩时被一只不知名的昆虫咬到还要痛上一千倍,仿佛皮肤将要如花朵般绽放。小白以为像那次那样,皮肤只是开始过敏,但表面没有红肿,也没有过敏反应而出现的红疹,只是血管胀痛,手筋突显,心跳也加速了。他没有细心数过一分钟心跳的次数,但明显心率早已超过一百下。但眼前最重要是慕儿的人身安全,为了她,不要说这些痛痒感,就算是煎皮拆骨也要也硬着头皮。小白咬紧牙关,心想这乱斗还要持续多久呀,他忧心忡忡地向下看了一眼没有任何表情的慕儿,再望向正低头看着手枪发呆的黄警官,于是声嘶力竭地喊道:“黄警官,黄警官,想想办法。我相信你。”
小白的一句话,让黄警官回过了神,黄警官望了正拼命保护着怀中女子的小白,若有所思。大概过了五秒,窄小的房间传来了一声巨响,随后,一面厚实的墙壁被轰了一个大窟窿,而在靠近墙壁那方的人纷纷倒下,小小的房间瞬间满是烟尘漫天,掉落的天花板击中了不少人。大家头上、身上都是白花花的,但更多的是红艳艳的。这突如其来的飞弹,让刚刚还在打斗的人们彻底死寂了。
而小白没有被掉落的石块砸到,也没有被炸晕过去,只是有点耳鸣和头晕,他迅速检查慕儿的情况,发现慕儿还有心跳,没有什么大碍,但晕了过去。他赶紧清理了自己和慕儿身上的碎石块,他轻轻拍了拍慕儿娇滴滴的脸蛋,生怕用力会破坏了完美的艺术品。但慕儿还是没有意识,他只好背起她了。他用尽吃奶地力气背起慕儿,再去救援离他不远的李先生和豪仔。待小白过到去,发现李先生的右腿被一块夹带钢筋的水泥块压着,血水渗出来了。小白没两下就把这重物移开了,李先生马上便直喊疼,泪花都冒出来了。小白让李先生坐起身之后,再去看看豪仔的情况,李先生忍着剧痛,着急地问道:“小白,豪仔······豪仔他怎么了。”没等小白靠近,他就听到了豪仔一下一下的心跳声,他以为他只是耳鸣,但待他俯下身倾听豪仔的心跳声时,两者简直一致,这倒让小白很诧异了。“李先生,不用担心,豪仔只是晕过去了,也没有皮外伤,反倒是你的腿······”听了小白的话,李先生算是松了一口气,心中的石头也随即放下了。但他这时没有关心自己的右腿,反而用手指着小白的左腿,惊讶地问道:“你······小白你的左腿······”
小白目光跟随着李先生的手指方向,他也瞬间惊呆了,他那条骨折的左腿,现在竟然像右腿那样,毫发无损的,起码他能不依赖木拐杖站起来,还走了几米。“我也不清楚,你不说我也没留意。”小白摸不着头脑,小声地说道。随后,他又动了几下左腿,并无疼痛感,反而很有力,相比起右腿,左腿更灵活了。“什么情况······”他自言自语。豪仔咳嗽了几声,模模糊糊地张开眼睛。“豪仔,你没事吧。”李先生担心地问道。豪仔似乎听到父亲的呼唤,用满是灰尘的手揉了揉眼睛,吃力地说道:“爸爸,我没事,不是头有点痛。”豪仔扑倒李先生怀里,又哭着补充道:“爸爸,你的腿流了好多血呀。”李先生只是摸着豪仔的头,温情地说道:“没事,傻儿子,你爸爸会在意这种小伤吗,你不是说爸爸你最厉害的超人吗?”“嗯,爸爸最厉害了,无所匹敌呢!”豪仔持着孩子特有的天真回应道,眼里的晶莹泪水就是不流落下来。
“好了,现在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它们要来了。”回去把木拐杖拿过来的小白一本正经地说道,说罢,把木拐杖放到李先生的右手上,再扶起了李先生。小白只用了一只手就把李先生拉起来了。“豪仔,你扶好你爸爸,豪仔乖,你长大了,现在你爸爸需要你,你能帮助到他吗?”小白托了托背上的慕儿,在低头问豪仔。豪仔听了,眼睛发亮,想都没想就回答:“嗯,保证完成任务。”“那好,有什么事等到逃离这里再说吧。”小白忧虑地说,然后招呼他们走向大门。万万没想到,就在这时,天花板又有一大块水泥块掉下来,正要击中前方的豪仔与李先生。在这危急时刻,小白先是吓了一跳,同时电光石火似的用左脚踢中了大块的水泥块,水泥块应声碎成千万块小石子。这让小白惊恐万分,他怀着万种心情望向自己的左腿,一脚踢碎水泥块竟然也不觉疼痛,一时间竟觉得这左腿不再是自己的,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油然而生。但他还是继续赶路,飞快地冲向那扇狭窄的铁门。而李先生已经准备开门了。
在飞弹袭击之前,张副队还和纹身壮汉扭打在一起,而这时,他们都躺在一起。首先醒来的纹身壮汉歪了歪脑袋,抖了抖身上的灰尘,然后看见倒在他身旁的张副队,他拍了拍张副队的肩膀,用带着磁性的嗓音喊道:“喂,你怎么样,喂,醒醒。”随着纹身壮汉的不懈努力,张副队终于要醒来了。张副队单着眼睛问道:“什么玩意,我的耳朵嗡嗡嗡地响个不停。是不是你个龟孙子使诈了。”这话让纹身壮汉哭笑不得,他没好气地说道:“别说了,这里很危险,赶紧逃命吧。”说罢,他扶起了张副队,而张副队身体恢复过后,就甩开了纹身壮汉,豪气地说道:“不管怎样,我都不需要你的帮助。”之后,张副队着急地寻找黄警官,所幸的是,黄警官自己已经站起来了,面如死灰地望着周遭。他那没有表情的样子,比蜡像馆里的蜡像还要吓人。张副队迎着头上不停掉下的白灰和碎石,跑向黄警官,一番慰问。不管张副队怎样摇晃和呼喊黄警官,黄警官依然形同铁柱子,一动不动,丝毫不理会眼前像热锅上的蚂蚁般的张副队。纹身壮汉看着他们,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急得像个小屁孩那样直跺脚。他连忙生搬硬拉地把两个人民好警察救到外面。
房间里面死的死,伤的伤,一片废墟。而背着慕儿的小白肯定没有心思去救里面还可以救活的人,只是和李先生一起站到楼梯处。正当黄警官振作起来时,打算同纹身壮汉和张副队再进去救人,对面的楼梯下来了一些东西,它们移动速度很快,根本看不清是人是鬼。相信两名警察也看到有敌人要靠近了,便不得不狠下心肠,跑向小白那边的楼梯。
“快点上去吧。还看什么看,再看我们也难逃一死。”纹身壮汉一边跑一边对着小白他们喊。因为小白他们挡住了通道。
不用多言,地下停车场二层又将迎来一场无声的屠杀。
很快,小白和这里余下的幸存者来到了地下停车场一层,在这里,他们却看见了满地的血迹,但尸体都不见了。不要说尸体了,连人的一条手手脚脚都找不到,昨晚这里几百号人就这样人间蒸发了,但地上还没干透的血液确实证明了那些人遭遇了不测。现在这里幸存的只有小白、慕儿、李先生、豪仔、黄警官、张副队和纹身壮汉,只经过了一个晚上,几百人就只死剩下七人,实在可悲。但对于七人来说,还是幸运的,起码他们还在逃亡路上,还是希望的。
“快赶去大门那,它们要来了。”小白严肃地警告大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知道它们快追上他们,但直觉仿佛就在告诉他这个信息,甚至他还清楚知道——它们不是任何国家的军人,反正不会是人类。还有它们一共五只,配有装备。
“嗯。”只有纹身壮汉回应道,随后他也帮忙搀扶李先生,说白了也是为了赶快逃离。他也明白,他们面对的敌人,是多么可怕和无情,假如李先生他们都死了,那他自己也难以存活,甚至会被活捉什么的。一想到这,他就使出浑身力气去扶着李先生跑。
在他们死命跑的途中,李先生为了不让豪仔看到那满地的血迹,和豪仔换了个位置,试图用庞大的身躯挡住豪仔的视线。但他还是低估了小孩子的注意力,豪仔实在忍不住发问了,他有点哭鼻子地问李先生:“爸爸,爸爸,叔叔阿姨他们会怎样呀?我们不用救他们吗?”
跑得气喘呼呼的李先生听了,犹豫了一会儿,哽咽地说:“豪仔,是爸爸没用,爸爸不能救到他们。请原谅爸爸吧。”
小白也听见了,他回过头对豪仔说:“豪仔,你爸爸是位英雄,但英雄再强,也会遇到无能为力的时候,只是敌人太强大了,我们需要从长计议才能打败他们,救回叔叔阿姨他们。所以,请不要自责和怪责你爸爸。”
豪仔不再说话了,只是跑得更快、更稳了。但在场的六人都明白,豪仔心里会永远多了一处阴影。
他们经过五分钟不断的奔跑,终于来到了那扇巨大的合金门前,纹身壮汉与两名警察合力扭开了大门的开关。而他们害怕的敌人也靠近了,只是躲在一根根柱子后面,等待时机,或许它们是有意地隐藏自己的身份。
随着合金门的缓慢打开,一条发着金光的细缝渐渐变宽,如黑夜中刮下来的雷电,如龙如蛇。刺眼的阳光瞬间注入门里,小白他们还没等眼睛适应这光亮就跑了出去。良久,他们终于看清了地上的惨况了。曾经高楼大夏只剩下一片又一片的废墟,一辆又一辆的无人驾驶汽车已经面目全非了,绿化带上的树木和花草都被烧光了,远处的消防栓还喷起高高的水柱,但很奇怪的是,没能看到一具尸体。连那座2026年才开放的新式地标也不见了,应该是倒下了。小白有意无意地望向慕儿未婚夫发生意外的地方,但他看不到有尸首,小白不禁咽了一口口水。慕儿也被懒懒洋洋的阳光照醒了,也听到了小白吞咽口水的声音,便温柔地问小白:“你口渴吗?我包里有瓶水。”随后,她从小白背上慢慢下来,从她那与她形影不离的黑色手袋掏出一瓶水。小白没好意思拒绝,便喝上了两口,在靠近瓶口时,还不忘意淫了一番——这是间接亲吻吗。还过那瓶水,小白便想起了正事,该逃向哪里。
大家先躲在了保安亭里,在讨论下一步逃生计划,毕竟在地下停车场的遭遇给了他们一个教训——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大家考虑到李先生的五金店就在对面,所以他肯定很熟悉这一带的环境,就请问李先生该逃向哪里。
“本来我想逃去我儿子那所小学的,但路途挺远,还要穿过马路,太容易暴露我们的行踪了。我想,我们只能去花展那里了。”李先生说。
“花展吗?是那个迎春花展吗,我听人家说现在里面也有不少反季节花卉在盛放。”纹身壮汉说道。
“嗯,我前天才和我男朋友去过······”慕儿难得说话,但脸色又阴沉了。
“慕儿,没事的,想开点。”小白心好疼,却一味地安慰慕儿。
李先生先是白了小白一眼,才认真地说:“对,那里离这里很近,大概一百来米,你们可能去过,但肯定不知道那里有个下井盖可以通向市医院。”
“这就好了,警察局也就在医院附近,我可以请求支援了。”黄警官兴奋地说。
小白担心李先生的右腿,便关心地问:“李先生,你的右腿没大碍吧,还能撑住吗?”而李先生仿佛没听见那样,当小白的话是耳边寒风,气氛开始莫名尴尬。
“好,捉紧时间吧。”张副队有点紧张地说道。
于是,他们偷偷摸摸地朝着花展前进。这一天的炮火声基本消失了,小白他们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但穷追不舍的敌人依旧让他们头痛,更担忧会遇到更多的敌人或者盲目进入敌人的圈套,所以他们一刻也不敢松懈。有了计划,便有了新的希望;看到了今天真实的阳光,便有了新的动力。他们为了生存,还在努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