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人,她身份尊贵,可却又痴缠一世,到最后发现自己不过是个垫脚石,不过是个踏板罢了,这也是一个人的伤心事,结束了,故事散场了,酒气消了,说书人也就不记得这胡乱的故事了,可是偏偏,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戏散场了,戏子却被勒令再也不能出现于这个世上,旁人嫉恨戏子绝美的扮相,于是便索性毁了戏台子,将整个戏班子都拆了,再不许旁人提起,渐渐的新的戏班子建起来了,旧的自然就被淹没在滚滚红尘中了,哪怕那新的戏班子被人家斥责当时是喝了旧戏班子的血,是和人家合谋要一起拆了旧戏班子好让自己一家独大,别人也不过是当做笑谈罢了,从此是言笑晏晏和和美美,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所有的腌臜仿佛都随着旧戏班子的消失而彻底被埋葬了,有心人不说,无心人不知,到现在反倒是成了一场笑话。不过没关系,戏班子的初衷就是让人置身戏中开心一场,哪管这是不是黄粱一梦,旧的戏班子已经没啦,但是其中幸存下来的人还是希望延展着这一希望,谁管谁是谁的一颗棋子呢?谁又管谁是谁呢?左右这天下,生而为人活了一场,就要不负这恩泽,就要随着自己的心意走,总的被什么旁的绊住了钳制住了心思,不肯往前走一步,谁又知道,前面是不是另外一片鸟语花香呢?”宁聆鸢说罢,似乎是有些伤感的样子,牵强的笑了笑又道:“属下的故事太乱了,也是不知听哪个说书的走街串巷的说的,就留在记忆里了,方才听着主子说的话便想起来了,主子笑一笑吧?”
“属下记着,主子笑起来真好看。”宁聆鸢又回想起来那天懒懒倚着拿着花名册的人,带着慵懒的笑容,不似旧主一般温和,也不似前主一般妩媚,带着风华绝代的雍容,一笑一颦,顾盼如玉,又仿佛是看尽了世间俗事,不牵扯沾染到这尘世里,“比属下见过的任何笑容都好看。”只是还不是真心的。而真心的笑容,又是什么样的呢?
丹云隐消化着宁聆鸢的故事,虽然宁聆鸢说的破碎,只是她似乎能听得懂宁聆鸢的悲伤,那浓重的悲伤,仿佛她也身临其境,她仿佛看见随着那滚滚尘土而去的戏班子,一时间竟然还有些晃了神。良久才慢慢道:“你管的倒是宽泛。”
宁聆鸢道:“属下只希望主子笑。”
丹云隐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感慨于宁聆鸢的话:“不前进一步,谁知道前面是不是鸟语花香?”
“是啊,说不准前路是繁花似锦,又何须只看着以前的灰暗。”宁聆鸢认真道,这是宁尚书教给她的最生动的一课,也是真正劝了宁聆鸢的一句话,“总是沉湎于过去而可悲的搭上了下半生的,是得不偿失,总是临渊而羡,终究是可怜人。”
宁聆鸢看见丹云隐的脸上,绽放出来了一个,很好看的笑容。似乎是冰雪消融,风雨散尽,是一片花瓣轻柔的落在了小孩子柔嫩的小小的掌心上那般动人。
“谁说,不是呢?”温柔化在唇边,丹云隐轻轻的溢出了一声笑:“终究是可怜人,又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她终究还是太不坚定了。你瞧,就算经历了两世,就算她以为她的心性已经无比坚定,就算她以为她不会再有感情,欠着的只有恩情,就算她满心以为她重活一世活着的理由只有报仇和替宁如意报仇,就算她再怎么欺骗自己,就算她再怎么想的好,她不还是这般不坚定,这般自私,这般自利,不过是别人说了几句好听的话,不过是别人说了几句她也懂的大道理,不过是别人给了她点微不足道的理由——
可她不还是,竟然如此期盼吗?
前世阴鸷孤冷的萧君阙,动容的扯着她的衣袖问她,非死不可吗?那表情真是温柔,与那一张冷峻的脸格格不入,她似乎想起来她和萧君阙前世有的交集了——
好像有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孩子,皱着一张小脸问她:“你别哭了,我请你吃糖。”
那个小孩子自称‘我’,而萧君阙一直都是太子,从小便是,所以自然是孤,她自然就不记得也不知道。萧君渝也曾经请她吃过糖,很普通的牛乳糖,一念错差之间,竟然还误以为她与萧君渝小时候便有过这等缘分,年岁久远,早也就记不清那糖的味道了。现在回想起来,那糖是放在白白嫩嫩的小手心里递过来的,带着很好闻的干净的青草阳光的味道,装糖的小荷包可能也是装过阳光吧?她傻傻的接过来,然后回了一块桃花糖,看着那白白嫩嫩的小孩子耳朵根子好像有点红,讷讷道:“你真好看,我能捏捏你的脸吗?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而今世,春桃宴上递过来的手,那块很甜很甜的牛乳蜜,轻轻的安抚着拍着她背的手,十分安心,那人笑的像是酿醇的蜜糖,温柔的对她说,随便用着他的名号,不用才是不好,温柔的拉着她的手走过宫中那条很长很长的道,然后夸赞她的炖羊骨真好吃。是哪个人啊?不是前世那般阴鸷冷漠的萧君阙,不是那个掩饰自己久了之后连温柔的样子都不会摆出来,一摆出来都别扭的好笑的萧君阙,是太子殿下萧君阙,是丹云隐的萧君阙,是个醋坛子,占有欲极强的醋坛子,稍有不慎整个东宫都是醋味,别人不小心多看了两眼要醋,别人不小心碰了一下,更是醋的要命,像是被抢了东西的小孩子一样,还是个英明神武的萧君阙,没有被陷害的不堪,没有任何污点,是一个为国为民忧心的优秀储君。如果要是在玉京里问问,哪个愿意做妾,怕是世家嫡女都要争破了头,都上赶子的要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