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到底爱着谁?
作者:熊孩子爸      更新:2019-08-28 06:12      字数:4286

有一回,她终于听烦了,说:“我只是你家里住住罢了。”伯母马上大骂起来,说她是白眼狼,不知好歹。她一怒之下搬了出去,后来还是伯伯在半个多月后把她接回家里。伯母此后倒也没再和她吵闹过什么。

“你就是太迁就他们了。”艾森猜测党小茗的离婚多少和她伯母有关。

“生恩难报,养恩可还。这不是迁就的事情。”党小茗淡淡地说。

“唉,你伯母还经常跟你提钱?”艾森叹了口气后,试探着问。他想让她明白有些人的心是怎么也填不满的。

“钱?怎么能不提,上回堂弟结婚,伯母张口便是一万。”党小茗此时不再那么冷静了。

“一万!”艾森脱口而出,艾森也愣住了,结婚居然要这么多,这不是结婚了,这是要当万元户。就算党小茗夫家再有钱,一万决不是个不皱眉头便能拿出来的。当然这些钱对于东方晨风可能是九牛一毛,但对于党小茗夫家,艾森多少还是知道些的。他夫家也就是沪市的某个部门的局长罢了。那时干部的工资比农民工高不出多少,许多人便从体制内走了出来,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所谓下海运动。

“一万,就这一万,我们的婚姻走到了头。”党小茗有些苦笑地说。

“唉。”艾森又叹了口气。他也只能叹气。

“不过这并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就是婆婆——先前的婆婆曾经说得,我是个败家娘们儿。我可能真的就是个败家娘们儿。”党小茗凄然一笑。

艾森心里一痛,说:“不,小茗,我觉得你很好。”

“是么?”党小茗看着艾森的目光。

艾森的眼睛不由地躲了躲。

“呵呵,我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党小茗不再去看艾森。

“那你答应了?”艾森此时有些镇定下来。

“还能怎样?”党小茗轻声反问道。

“什么?你伯母先前那样对你,你还——”艾森有些意外,这在那部小说中并没出现,更因为党小茗的做法。他觉得不值。

“唉,其实我也能理解伯母的心情,堂弟自己不争气,考不上学,尽惹事。本就让人心烦,但偏偏一个屋里出来的却学习好,周围人也夸,这个人却不是她亲生的,还是她看不起的,两相比较,心里当然有些不满。再加上伯伯混得不尽如人意,心里的怨气难免会大些。”党小茗安静地叙述着。

“可你堂弟结婚怎么要一万呢?”艾森有些担心党小茗把话题又转移到离婚上来。不知为什么,他好像有些不太愿意听到她说她离婚了。但现在他又不得不面对由他挑起的话头。所以他只能迂回着。

“怎么能不要一万,女方是好人家的儿女,堂弟却是一个混混,好在那女孩很中意堂弟。真不知道那女孩心里咋想。你说女方家里能轻易吐口?但那女孩看照片长得确实不差。”党小茗像是替她弟妹可惜一样。

“美女爱混混,还真有。”艾森没想到现实里居然真有这样的女孩。

“其实堂弟他也倒不是真的要混,只是比较茫然,比较冲动罢了。过了那个年纪,娶了媳妇,他可能便会好些。伯伯的压力也就没那么大了。”党小茗有些老成地说。

“也是。”艾森想起了经常跟在南霸天屁股后头的多是些愣头小子。

党小茗继续说道:“为了那一万,我和他便已经貌合神离了。其实先前在我给伯伯他们寄钱时,他便有些不愿意,不过并没声张,这回算是彻底解脱了。”党小茗像是真的脱离了苦海一样地笑了笑。

“可就算是多,他家也不至于拿不出一万块钱吧。”艾森有些疑惑。

“他家当然能拿得出,但我并没有拿他家的。”党小茗说到此处时,停了下来。

“哦?”艾森更加疑惑了。

“我——我挪用了公款。”党小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什么?值吗?”艾森有些不太能理解她了。

“我还能怎样?先前便没攒下多少钱。伯母又催得紧,说这是最后一次麻烦她了。”党小茗淡淡地说。

“唉!你怎么不和我说说呢?”艾森沉重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党小茗居然还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有用吗?”党小茗淡淡地说。

“太多的钱可能没有,但多少还是能凑一些的。”要是在刚发奖金的时候,艾森肯定能掏出来,但现在剩下的已经不多了。他虽然不是一个奢侈的人,但他并没多少攒钱的习惯,虽然他在先前也给自己定下来要发财的目标。

“都已经过去了。”党小茗还是有些感动。

“到后来呢?”艾森看着党小茗的表情,他其实已经猜出来了,有时某些人做某些事可能一辈子也发现不了,但另外一些人做某些事,可能刚做便会被逮到。

“还能咋样,被发现了呗。”党小茗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那你丈夫家没给帮帮忙?”艾森虽然已经知道了结果,但有些好奇他夫家会怎样处理。

“帮忙——?当然帮了,否则我会在这里跟你说话?”党小茗笑了笑,说道。

艾森想了想也是,如果没人的话,党小茗又填不了缺,十有八九是在监狱了。

“还是有权了好啊。”艾森随口感叹看了一句。

“呵呵,当然,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投机取巧,削尖脑袋往政府部门里挤呢?”党小茗接口说道。

“其实挤进去后,他们便会发现里面并非如他们所想象的那般简单。”艾森跟着说道。

“但总比在外面要方便得多。”党小茗又喝了一口水后说道。

“围城,无论在哪里都是一个围城。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却想着要进去。”艾森想到了新闻上提到的下海经商热潮,想到了同学们为了成为党员而拼命表现的样子。

“是啊,婚姻何尝不是如此呢?没有结婚前想象着身披婚纱该是如何地神圣美好,等到了结婚的刹那却发现无非是司仪安排下的一场活动而已。等到时间久了,热潮退却,厌烦之心便自然滋生,艳遇出轨便会旋踵而来,离婚也就近在眼前了。”党小茗颇有感触。

一番话听下来,艾森很是伤感。

“那你日后有什么打算呢?你伯伯知道么?”艾森关心地问道。

“未来?到了未来再说吧。伯伯应该会理解吧,但伯母肯定是反对的。”党小茗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那样的婚姻不要也没什么可后悔的。不过你伯母为何会反对呢?”艾森有些奇怪。

“你说呢?她的侄女儿不再是官太太了。她能愿意?”党小茗用着反问的语气说道。

其实艾森方才便懊悔自己多嘴和肤浅,但此时只剩下点头了。他想起了福楼拜曾经说过的话,“一切都基于虚荣,甚至被我们称作良心的,归根结底其中也隐藏着虚荣的萌芽。”在这个浮躁的时代里,有几个人能逃脱虚荣的诱惑呢?更何况是那些小腹便便的中年妇女们。

“吃饭了么?”艾森岔开了话题

“谢谢,吃过了。”党小茗点点头。

艾森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党小茗后说:“来,喝杯水。”

党小茗接过水杯,呷了一口,然后把它放在充当茶几的小桌子上。

“你——还好吧。”党小茗的话语有些迟疑。

艾森点点头,随口半开玩笑地说:“还不错,蒙领导的信任。”

“你当然不错,有几个能在半年多的时间内当上南海文化出版公司的执行主编呢。”党小茗像是醒悟了一般地接着说。

“呵呵,只是运气比较好罢了。”艾森淡淡地说,对于自己能这么快就当上执行主编,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高兴的感觉。

“乜晓琴呢?她应该也不错吧。”党小茗忽然问道。

“乜晓琴?”艾森一愣,没想到她也知道她。可是自己从来都没有在她面前提过她,甚至她俩还不是一个专业的。

“怎么?难道我就不该知道她么?”党小茗反问道。

艾森的惊讶也就到此为止了,或许她们曾经在一个寝室或者同一楼层住过,或许她俩在高中时便已经认识。毕竟他也只是在上大学时才结识了乜晓琴,那么在这之前或者之后,她连从理论上都存在认识的可能。

“她也很好,谢谢关心。”艾森平和地说。

“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她的么?”党小茗此时反倒有些激动。

党小茗的话勾起了艾森的好奇心,他点了点头,说:“那你是怎么认识乜晓琴的呢?”

“我只是说知道,并不是说认识。”党小茗认真地纠正着艾森。

“哦,那你是怎么知道乜晓琴的呢?”艾森觉得党小茗的话里应该有些故事。

“当然是因为你。”党小茗看着艾森说道。

“我?”艾森纳闷了。

“对,就是你。”党小茗幽幽地说。

艾森依然是一头雾水。

“你的那些诗告诉我的。”党小茗好像回到了过去一样,用着不紧不慢的语速说着。

“诗?”艾森又愣住了,这怎么可能呢?他写给她的诗从来都没明确地提到过乜晓琴。

“对,就是诗。你所歌咏的其实都是乜晓琴。在你的诗里一点儿也找不出我的踪迹。我像是漂浮在你生活里的一朵云彩,这朵云彩后面藏着的其实是另外一个女子,这个女子质朴纯粹,宛若荒原里的一朵鲜花。但这和我无关,我渴望的从来不是什么安定的生活,我渴望狂风,我渴望暴雨,住在我灵魂深处的是一尊战神,而非是素洁典雅的阿佛洛狄忒。但那个女孩却是。这朵云彩只要遇到刮风下雨,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党小茗叹息了一声。

艾森被党小茗这番话弄晕了头,那段时间他明明已经忘却了乜晓琴,但为何自己诗歌里却还是洋溢着她的音容笑貌呢?难道潜意识里自己并没将她忘却?

“不,这不可能。”艾森否定道。他不可能脚踩两只船,正如同甫一听见党小茗说他丈夫背着她有了孩子便会怒气填膺一般。

“这是事实。后来我才听舍友说你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她便是乜晓琴。”党小茗并没理会艾森的情绪。

艾森低下头,喃喃地说:“这不可能,那段时间我心里想的确实是你。我没有欺骗你。”

“语言会撒谎,但诗歌是老实的。”党小茗淡淡地说。

“不,难道我能不了解我自己么?”艾森恍然想到了那段时间他和党小茗相处的场景。他们在午后的阳光下,念同一首诗,唱同一首歌,吃同一样的饭菜,甚至穿同样的衣服。这难道是假的么?不,不会,这不会是假的。

“我不过是她的替身而已,阿森。有时,你的眼睛会欺骗你,你的行为会欺骗你,甚至你的心也会欺骗你,但是诗歌不会。”党小茗的话语里充满了伤感。

“小茗,不是这样的。”艾森依然坚持着在那段时间里他是爱着党小茗的,只是后来她抛弃了他。

“是么?那就请你看看这些诗歌。”党小茗从包里掏出一叠草稿纸。

艾森的心跳加快了许多,在空中移动着的草稿纸在轻微地抖动着。泛黄的稿纸终于移动到了他的眼前,于是那些熟悉的陈年旧事泛起心头。

那些疯狂写诗的日子不期而至,他看着熟悉的笔迹,熟悉的纸张,但上面的那些诗句却是那样的陌生,好想那是他初次见到一样,他翻着上面写着南都大学的稿纸,一页又一页,他的大学生活就这样在他的指尖一一划过。

凌晨两点的不眠,走在校园里鲜花绽放的声音,舍友们打牌的笑闹,电话铃响起前的猜测,校外小餐馆的酣醉,临近考试前彻夜的背诵……

当这些漂浮在时间表面的事件逐一逝去的时候,艾森渐渐地触摸到了那些诗句跳动的心声。那是思念,那是痛苦的喊叫,那是悱恻的缠绵,那是忧郁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