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口是什么啊,难道他们不是中国人么?”孩子又瞪着大眼睛看向贺牛。
“户口就是登记着谁在那里出生长大的一个本本,一个人只能在出生地或者迁入地上学。”贺牛没法回答第二个问题,只好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迁入地是什么啊?”小孩又问开了。
“迁入地就是父母从出生地把户口转到另外一个地方,转入的地方就叫迁入地。”贺牛耐心地解释着。
“民工叔叔为什么不能把户口迁过来呢?”小孩黑亮的大眼睛闪烁着疑惑的光。
“因为民工叔叔太多了,来这里住不下。”贺牛自然不能说要想拥有这个城市的户口必须有相应的学历,甚至是规定的大学毕业证和相应的缴税条件或者购房证明。民工不是大学生,民工当然也不是富翁,他们只是来这里讨生活的,是攒钱的,不是花钱的,高额的缴税自然也就谈不上了。
“叔叔骗人,我们隔壁房子便一直空着,没人住。”孩子有些生气地说。
“南浩。”那个妇人瞪了眼小孩。
“妈妈,你说的做人要诚实。”南浩并没理会那个妇人的批评。
“民工叔叔有房住。”贺牛想起了经常在桥墩下看到的几张木板搭起来的小屋,建筑工地上的大通铺。
“哦,那他们的孩子为啥不能和我们一起上学呢?叔叔。”南浩又疑惑地看向贺牛。
“可能他们的孩子不喜欢在这里上学吧。”贺牛有些理屈词穷了,只好瞎编了。
“叔叔是个大骗子,你们给他们募捐就是让他们在这里有学上,还说他们不喜欢。”南浩严肃地说。
边上的妇人扯了一把孩子,说:“南浩,再乱说话,小心回家挨揍。”
南浩撇着小嘴,在妇人怀里挣扎着要下来。
“没事儿,童言无忌。”贺牛脸上有些发热。
妇人只好把他放下来。
“叔叔是个大骗子。”那个小孩脚一挨地,又叫了起来。
啪,南浩的屁股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孩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大姐,孩子还小。”贺牛和李怡异口同声地说。
“叔叔是个大骗子。”南浩并没因为挨了一巴掌就住嘴。
妇人一把抱起孩子,对他俩说了声“对不起。”,急急地把孩子抱走了。
孩子在妇人怀里边哭边喊着“骗子,大骗子”慢慢地远去了。
这声音惹得周围人都看了过来,那些正在交钱的动作也迟缓了下来。后边排队的人有那么两三个人开始转身走了。
贺牛有些着急了,他知道信任很难,怀疑却很简单。更何况方才他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
但是他又不能做任何解释,在这个时间,解释其实是多余,都会成为怀疑的理由。
他只好坐在那里,等。
李怡显然也明白他的想法,也坐在那里,等。
他们俩人在等对方开口。
但交钱的人并没开口,手虽然犹豫了下,但还是把钱递给了贺牛。
贺牛还是像先前一样平静且略带感激地说了声谢谢,写上名字和钱数后,把钱放进捐款箱。
那人摇摇头,望了眼贺牛背后的横幅,又看了下贺牛和李怡,好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嘴唇动了动,但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那人就这样转身走了。
排在他身后的老大妈走到跟前,坐了下来,从钱包里掏出了钱,正要交。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等等。”那人便停了下来,把钱塞回钱包。
一个中年男人从队伍里走了出来。
贺牛和李怡不约而同地把视线转向中年男人。
“可以看下你们的证件和相关材料么?”那个中年男人看向他俩。
贺牛笑了笑,说:“当然可以,请您过目。”说着他便把提前准备好的档案袋拿出来放在桌面上,然后不卑不亢地看着中年男人。
那个中年男人打开了档案袋,抽出里面的文件和证件,仔细地查阅着。
贺牛和李怡其实就是在等待这个时机,言语的辩解当然不能澄清某些人的误会,但是事实则会。
中年男人看完了后,把东西又装进袋里,然后说:“介意看下你们的身份证么?”
贺牛点点头,手向口袋摸去,但口袋里除了手机外并没有身份证,他想起来昨晚本来把身份证装进兜里了,可今早起来换了件衣服。他只好实话实说:“抱歉,身份证忘带了。李怡你的身份证呢?”他昨天已经交代她带上,当时李怡还说没必要,不过她还是点头答应了。
李怡点了点头,掏出身份证递了过去。
贺牛松了口气。
中年男人看了下身份证,又看了眼李怡,然后拿出手机,翻起机盖,拨出一串号码,接通后,中年男人说:“你好,是清河路派出所么?麻烦你查下6167*********48917身份证号码。”说完,中年男人便挂了电话,站在那里等着。
贺牛和李怡一脸坦然,平静地坐在椅子上。
不大一会儿,中年男人的手机响了起来,中年男人看了李怡一眼,摁下了通话键。听筒里传来民警的声音:“身份证号码的主人是李怡,现在一鸣公司就业。”中年男人嗯了一下,就挂断了电话,然后对他俩说:“对不起,打搅你们了。”
贺牛笑了笑,说:“没关系,只希望大家不再怀疑我们就好。谢谢。”说完扫了大家一眼。
中年男人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淡淡地点了下头,转过身到后面排队去了。
“小贺,方才并不是真的要怀疑你们,只是多少有些不放心。”坐在椅子上的老大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大妈想多了,我们要感谢你们,大家的捐款才是真正的帮忙。我们只是过个手而已。”贺牛平和地说。
“这是我和老头子省下来的,你们拿去建学校,让他们好好学习。”老大妈递过来一卷钱。
“大妈,谢谢您。我们一定把您的钱都花在该花的地方。”贺牛接过了钱,真诚地说。
“那就好,再苦也不能苦孩子。”老大妈站起了身。
“大妈,您还没留下名字呢。”李怡忙说道。
“都一大把年纪了,还留什么名字呢。”老大妈摇摇头,走了。
看着老大妈离开的背影,贺牛心里很复杂。既愧疚,又敬佩,还有些感动。
接下来又是几个人来交了捐款,留下名字。
贺牛和李怡一番感谢把他们送走了。
“抱歉,方才做法有些欠考虑,望见谅。”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贺牛抬起头,原来是那个中年男人。他微笑着摇摇头说:“不,我们要谢谢你,让大家真正知道我们不是骗子。”
“这点小钱,你们收下吧。”那个中年男人把一叠四人头的钞票递了过来。
李怡接过来,数了数,有点激动地说:“您真的打算把这些钱捐给‘春蕾’助学计划?”
“好钢自然当用在刀刃上。”中年男人微微地笑了笑说。
“先生,请问您贵姓?”贺牛倒没怎么激动,不过心里也挺高兴。这是目前收到的最大一笔捐款。
“《安放在何处的课桌》的作者就是你吧。”中年男人并没回答贺牛的问话,反倒问起了他。
贺牛稍微愣了下,点点头,想这人会是谁呢?
“文笔犀利,有胆量。”中年男人赞许了一句。
贺牛淡淡地笑了下,他并没觉得有多骄傲。他写文章的主要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获得名声。不过他还是蛮开心。
“交易之道,刚者易折,唯有至阴至柔,方可纵横天下。”中年男人留下这句话后转身就走了。
“唯有至阴至柔,方可纵横天下。”贺牛若有所思地说。
“先生,您不留下名字么?”李怡站了起来,冲那人背影喊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名往。但名利者实乃羁绊罢了。”中年人抛下一句话,渐行渐远了。
“有趣。”贺牛看着中年男人消失在街头。
“怪人。”李怡摇了摇头,提笔在姓名栏上写下佚名俩字,然后又在金额一栏上郑重地写下了贰仟圆整。
贺牛见到这个数字后,也不由地咋了咋舌。这足足得让他攒上小半年才够这笔数额。
但是就在贺牛准备叫下一个人时,忽然发现桌上摆着一张名片。他捡了起来,只见上面写着贾云昊三个字,剩下就什么也没有了。这让他觉得有些奇怪,名片上居然连联系方式都没有。但他能肯定的是这张名片是那个中年男人留下或者掉下来的。
这人到底是谁呢?他为何会留下这么一句话,还有一张只写着名字的名片?贺牛不由地对那人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但他知道这人应该不是一般人,随便给派出所打个电话民警便很快地回了过来,而且他办事也是有章有条得,显得很是冷静。会不会是上次贾华提到的沪宁晚报主编的领导?但看着样子也不像,能让堂堂沪宁晚报主编做秘书,起码是老人了。贺牛一时半会琢磨不透,也就不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