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帝与范羌听了这话，大吃一惊。唯有耿秉早已料到，脸上毫无表情。窦固接着说：“皇上，以数万之兵，跋涉万里，仅救数百人，岂不是得不偿失……”

章帝望着趾高气扬，准备滔滔不绝的窦固，心生厌恶，一摆手，制止了窦固，叱道：“我军远征，危悬一线，救与不救，岂能由你专断？此事关乎社稷，待明日廷议，再作决定！”章帝早已无心狩猎，转头对耿秉道：“耿将军，今日狩猎的事，到此为止吧。”章帝拨转马头，回转皇宫。窦固碰了一鼻子灰，心甚不满，狠狠盯了一眼范羌，也随队而走。

窦固回府，召来刘张、马防，告知次日廷议是否救援耿恭的事，刘张呵呵笑道：“将军手握朝廷大权，朝中百官，大半出自将军门下，你说不必救援，谁还敢说救援？这有什么担心的？”

马防忧心忡忡，道：“那不一定。”刘张道：“马将军，你不会认为耿秉会联络朝廷文武，力谏救援耿恭吧。”马防摇摇头道：“耿秉虽想救援耿恭，可是，他历来谨慎，没有把握的事，不敢轻举妄动，因此，他一定不敢联络他人，更不敢当廷争辩。”

“那还有什么担心的？满朝文武，谁不是窦将军的人？窦将军说东，谁敢说西？”

“不，有一个人，一定会说。他如果反对窦将军，一定会有他人附合。”

“谁？”

“大司徒鲍昱！”

刘张倒吸一口冷气，他敲打着额头，懊恼道：“我怎么忘了这个人，我怎么忘了这个人！他可是个硬头子，谁都不放在眼里，他要发声，那怎么办？”

马防笑道：“这个容易。听说于寘最近送给窦将军一种美酒，这酒又浓又香，喝醉之后，没有一天，是醒不来的。鲍昱好酒，为什么不连夜召他过来喝酒，使他大醉，待他醒来，廷议结束，生米早已煮成了熟饭，他纵有翻天之力，也无可奈何了。”

窦固听了大喜，道：“马将军不愧是将门之后，足智多谋！”说完，便使人去请鲍昱。那鲍昱本看不惯窦固手握大权后的作威作福，向来老死不相往来，可是听到有一款新酒，产自西域，其性又纯又烈，常人难以驾驭，便喉咙发痒，没法抗拒，依言前来。

耿府，灯光惨淡，范羌抱着头坐在桌边，抱怨道：“耿将军，今天，皇上明明对窦将军十分不满，你为什么不趁热打铁呢？耿大哥困在西域，若你进言几句，皇上一定同意的！你却一言不发，哪里像个做哥哥的？如今又要廷议，看窦固那得意洋洋的样子，一定不同意去救耿大哥，那怎么办？”

耿秉一脸平静，道：“当时窦将军在场，我还能说什么？”随即眉头紧锁，沉思了一会，道：“范羌，你拿我的名刺，连夜去司徒府，求见鲍昱，你只需将耿恭被围、坚守孤城数百日的事一一讲出就行，鲍司徒忌恶如仇，听了后，一定会激于义愤，倾力相救的。”

范羌埋怨道：“耿将军，既然鲍司徒有这般仁义之心，为什么不早说？我若早点去找他，说不定援军早已出发了。”

“凡事都要讲机缘。时机未到，不但不能成事，说不定还能败事，结果害人害己，百无一利！朝中的事，深不可测，你是不懂的，你快去吧。”

范羌急忙奔出耿府，马福早牵来一匹高头大马，见范羌出来，埋怨道：“我都等那么久了，你才出来，我还以为你屁股长了钉子，钉在凳子上不走了呢……”马福唠叨不已，耿恭哪有心思听，一跃而起，跨上马背，一挥鞭，马长嘶一声，箭一般腾空而去。待到得司徒府，门卫道：“鲍司徒去窦将军府上去了。”范羌一愣，心想：“难道鲍昱与窦固也有勾结？”一时不知是去还是留，门卫道：“你若要想见司徒，请在此稍等。”

范羌一咬牙，道：“好。”他随门卫到一间侧房，坐等鲍昱。哪知左等右等，鲍昱就是没回。直到晓色惭开，鲍昱摇摇晃晃地进了门，一身酒气扑鼻而来，还不住叫道：“好酒，好酒！西域的酒，毕竟不同！来，来，再喝三百杯！”范羌唤了几声鲍司徒，鲍昱毫不理睬。范羌又犯难了，是去还是留？左思右想，他还是留了下来，等待鲍昱酒醒。

正德殿内，年轻的章帝高坐在龙椅上，内心很不平静。他曾经认为，治国当如写字，刚柔并济，回环相扣，掌握大局，兼顾小节。然而，当他即位之后，步履唯艰，面临的第一大难题，便是如何处理权倾朝野的窦固。血刚之气的他，越来越难以忍受窦固的所作所为。

文武百官低头趋进，章帝望了望，独独没见大司徒鲍昱，心里甚是着急，看看时辰已到，只好轻启龙唇，道：“各位爱卿，戊己校尉耿恭，被匈奴围困于疏勒城，已有数百日，危在旦夕，诸位爱卿议议，要不要遣军救援？”

正德殿内死一般沉寂，谁也不敢率先发言，都拿眼看着大司马第五伦。第五伦冷汗直冒，他是群臣之首，可是，大权却在窦固手中，而且，耿恭在西域之后，一直没有消息，朝中许多人都以为他战亡了，此时皇上突然抛出这个问题，他不知圣意如何，哪敢贸然回答，但作为群臣之首，又不得不答。可是，怎么答呢？

第五伦偷偷看了章帝，见他脸色深沉，看不出一点端倪，无奈得很。他又看了看身旁的窦固，窦固也是目无表情，第五伦急得满头大汗，忽见窦固朝他微微摆了一摆，不禁大喜，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朗声道：“禀皇上，臣以为，耿恭救不得。”

“为什么？”

“皇上，我朝素以仁孝治天下，先帝驾崩不久，正乃国丧之期，不宜兴兵，否则便是对先帝不敬！”第五伦侃侃而谈，又拿眼瞅了瞅窦固，见窦固微微点头，胆气更壮，接着道：“再者，皇上，您初登皇位，国事未定，诸事未顺，天下百姓未知皇上仁义，骤然动兵，臣恐天下议论纷纷，甚至生乱，这可不利于社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