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死一般的安静!窦固仍然冷冷望着苍狼,一句话也没有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闯进一列甲胄武士,手中的刀迸出一丝寒光!恐惧如惊涛般袭来,空气似乎凝结成冰,苍狼弯着腰,没有得到允许,他不敢起身,豆大的汗珠开始从额头冒出,徐云都骇然。
烛火燃了一轮,窦固冷冷道:“你就是苍狼?平身吧!”苍狼如蒙大赦,腰痛欲断,他急忙起身,嘶声道:“谢将军!”
“什么事情?”望着苍狼痛苦的模样,窦固心里涌出一丝快感。苍狼有些惶恐,竟一时答不上话,他望了望两旁昂然挺立的甲士,颤抖着说:“将军可否撤下这些甲士,小人胆小,已经吓破了胆!”
“哈哈哈……”窦固突然怪笑起来,仿佛一只受伤的猫头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啼哭,苍狼的脸煞白煞白,窦固的笑声如芒刺扎在耳膜上,十分难受。
窦固笑了一阵,双眼一翻,道:“苍狼,你曾经随着王康,在诏狱里横行霸道,胆大妄为,也有害怕的一天吗?是了,十几年前,你还年轻,血气方刚呀,如今人老了,胆气也衰了,是也不是?”
苍狼不知如何回答,他“啊”了几声,却无下文。
窦固瞪着他,一拍手,甲士鱼贯而退。苍狼的脸有了一丝血色,他望了望门外,空无一人,遂壮起胆子,道:“将军,洛阳府中,押了一批人,自称是将军府中人,王大人当然不信,特令小人禀报将军,如将军有懿旨,王大人将奉令而行。”
“放屁!”窦固想也未想,一掌拍在案几上,“砰”地一声响,苍狼一惊,腰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将军府中,岂有犯法之人!定是无名小辈,吃了豹子胆,冒充本府,违法乱事,这等人,一斩了事,何必---”
说到这里,窦固忽然看到一旁的徐云连使眼色,急忙打住,他本极为聪明,当然明白徐云意思,顿上一顿,接着道:“但人命关天,又与本府声名息息相关,待本将亲自看看,再作定夺不迟!苍狼,你先下去罢,在悦客亭待着吧。”
苍狼面有喜色,躬身退了出去。
窦固眼光柔和,问:“徐长史,小贼坏我名声,为何斩不得?”
徐云不慌不忙,道:“禀将军,俗话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今将军府中,多至五千人。虽将军三令五申,严加管束,但也不排除个别人,以将军之名,行不义之事,传将出去,岂不辱没了将军英名?况且,今晚点名,卑职发现少了十余人,管家窦旺也不见了,此中必有缘由,还请将军去一趟洛阳府,一探究竟!”
窦固猛然省悟,起身道:“徐长史言之有理,快快备鞍,去一趟洛阳府!”
洛阳府,号称“天下第一府”,拱卫着东汉政治中心的安全,历来皇帝最为倚重,也是权臣必争之地。府衙气势恢宏,在一片茫茫夜色里拨地而起。门口耸立着两个巨大的石狮子,嘴咬明珠,脚踩祥云,怒目圆睁,一股凛然不可侵犯之势。
此刻,府内正堂烛影摇红,半明半灭,阶下置着两个囚徒,府尹王康坐在厅上,一双眼瞪得通圆,像极了门口的那对石狮。作为东汉最为凶残的刀笔吏之一,王康以为,不就两毛贼嘛,若不是耿恭送来的,根本用不着自己出马。可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软硬不吃,他明白,遇到硬骨头了!
王康怒气冲冲,他的十八般武艺,还没有全用上呢,看来,是时候祭出看家本领了!王康一拍案几,声震满堂,吼道:“来人,上铬刑!”话音刚落,冲出几个肥胖的大汉,有如一座肉山,裸露的上身油光可见,闪闪发亮。两个强盗本来身形长大,但在他们面前,小巫见大巫了。他们手一挥,掀翻两名强盗,按在地上,三下两下,扒掉衣服。
所谓铬刑,顾名思义,是以烧得通红的铁条烫身。王康觉得并不过瘾,冥思苦想之后,进行了一番改进。先将长铁条置于火中,烧得遍体通红,行刑时,用毛巾勒住脖子,轻轻一拉,囚犯必然张口呼吸,肛门松动,行刑人将通红的铁条迅速从肛门塞入,受刑之人,痛苦万分,却不能立死,如此再三,受尽折磨,方才死去。
两个斗大的火盆,装满了木炭,几名肥胖的大汉拼命鼓风,木炭嗤嗤吐着火苗,忽明忽灭,忽伸忽缩,仿佛毒蛇的舌头。这寒冷的冬日,若围在这样的炭盆边烤火,多么温暖,多么惬意!然而现在,黝黑的铁条慢慢变得通红,正堂鸦雀无声,恐怖正袭向每个人的心头!
两个强盗眼中喷火,死死瞪着炭盆!鼓鼓的肌肉上,皮鞭抽打的印痕纵横交错,一道一道,重重叠叠,露出鲜红的肉,血流了一身。然而,比起过去,这算什么呢?他们又怎么会屈服!
他们记得,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狂风呼呼哀号,夜黑得如同地狱!凶恶如狼的兵士执着火杖,堂而皇之地冲了进来,惊醒了年幼的他们。兵凶如匪,架走了父亲,抢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他们躲在角落里,想大声喊叫,却被仆人捂住了嘴巴,紧紧抱住,豆大的泪水一颗颗掉落在地上,砸得尘土飞扬……他们幼小的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这些年来,这颗种子没有糜烂,反而生根发芽,枝繁叶茂……他们恶狠狠地盯着王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