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恭心里激烈地斗争着,保护玉容,马娟已有嘱托,自不必说,然而,保护宋妃、梁妃及皇子庆、肇,势必会卷入宫廷之争,自己一介武将,冲锋陷阵,战死沙场,眉头也会皱下下,可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互相倾轧,自己一窍不能,怎么能担此众任呢?可是,马太后比自己为周成王、霍光,有知遇之恩,这么拒绝,太过无情。耿恭踌躇不语,心中车轮滚滚,转过万千念头。
马太后叹道:“耿恭,哀家亦知,将此事托你,甚为不公,你耿直果敢,不会逢迎,不知做作,一副铮铮铁骨,原本不该让你卷入宫廷之斗。可是,满朝之中,鲍昱好酒,第五伦仁柔,刘敏迂腐……思来想去,无人可托,唯你耿恭,一片忠心,受此委屈,亦无怨言,你又文韬武略,历尽百战,且系虎贲营都尉,掌管宫廷安全,将此事托付于你,最好不过了!”马太后一口气说完,已是气喘吁吁,浑身无力,捂着嘴咳了起来,这一咳,久久不能停歇。
耿恭仍然不语,东归洛阳,张封、虎卫之死,以及李敢、杨武被流,让他非常无助与迷惘。他不知道,一旦卷入宫廷之斗,将会发生什么?耿家会受牵连吗?那些浴血奋战的兄弟,又会怎么样?
马太后脸色苍白,身子晃了几晃,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哀,耿恭,你果真不肯答应哀家吗?”耿恭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盯着远方,仿佛要看穿那些无数的未知。马太后急了,她颤巍巍地站起身,突然,缓缓跪了下去!耿恭一惊,堂堂太后,竟拜臣子,这是千古未有之事,倘若他人得知,不被夷族才怪!耿恭慌忙起身,跪在马太后对面,磕头不止,道:“太后,你这么做,会折杀微臣的……”
马太后哽咽道:“吕后之乱,如同昨日,武帝杀后,便是如此!皇帝心高气傲,为窦固所抑,龙游浅滩,他虽不说,然知子莫若母!皇帝龙体,常有不豫,哀家亦忧,恐他日子幼母壮,妇人弄权,那时汉室江山,岌岌可危!耿恭,哀家为汉家江山相跪,如不应允,哀家绝不起身!”
至此,耿恭还有何话可说?泣道:“太后不惜千金之体,微臣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亦不能报答万一!请太后放心,千金一诺,至死不悔!”
马太后见耿恭答应,哆嗦着起来。今天,说了太多的话,她十分疲倦,坐在那里,呼呼喘气,不知不觉中,病又加重了几分。歇了好一会儿,太后弯着腰,边走边咳,渐渐消失在黑暗里……耿恭跪在那里,望着慢慢离去的太后,心潮澎湃。
长秋宫,灯火幽幽,香气袭人。典雅的妆台前,两个妙龄女子,明眸皓齿,面如春山,青眉微锁,相向而坐。两人相貌,十分相像,其中一人着蓝色缎地凤袍,上绣八只彩凤,五朵牡丹,净穆不失素雅,庄重不失高贵。不消说,此人便是窦皇后,对面的是她的妹妹窦贵妃。
马太后病重,窦皇后每日去甘泉宫请安,见她一日不如一日,心中欢喜,却装作十分悲伤,不描眉,不涂唇,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上,镇日里挂着泪花,出出进进,众人见了,都想:“马太后待遇窦皇后,向来十分严厉,今太后病重,皇后如此伤心,可见窦皇后深明太义,胸怀宽广,不失为一位贤明的国母呢!”
章帝见了,问:“皇后怎么如此伤心?”
窦皇后哀哀道:“母后病重,久治不愈,臣妾见了,十分心痛,恨不能以身相代,稍减母后一点苦楚!”说完,嘤嘤哭泣。章帝不禁大为感动,百般安慰。
这日,马太后忽然不见,窦皇后十分迟疑,暗地派人打探,竟发现马太后去了诏狱,与耿恭谈了数个时辰,却不知谈些什么,不禁暗自着急,心想:“这耿恭虽为二千石官,但不过为区区都尉,马太后找他,究竟所为何事呢?”她思来想去,无法猜明,忽然想道:“窦宪上次入宫,要我助他除掉耿恭,那时,我尚不以为然,今天看来,窦宪所说,片字不差!何不召来窦宪,一问究竟。”她唤来妹妹窦贵妃,两人静等窦宪。
窦宪过复道,经后御花园,想起那个挂满泪花、满腔忧愁的少女,心不禁怦怦直跳:“她、她还在吗?”窦宪放慢脚步,隐在树间,探头张望。繁花依旧,美人不在,御花园中,空空荡荡,弥漫着深深的寂寞,窦宪心下惘然:“上次我轻薄她,她受到惊吓,当然不敢再来!”正欲离开,忽然小径上飘过一道影子,在花间缓缓移动,那不正是玉容吗?窦宪望着影子,不禁呆了,心想:“玉容公主为什么要这么悲伤呢?今生今世,若能娶她为妻,我一定好好待她,抹去她眉间的忧伤!”。
忽然,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枝叶摇晃,似有沉重的喘息声,窦宪一惊:“有人?”他侧身望去,隐隐有一人伏在灌木中,似乎痴痴望着玉容。窦固勃然大怒,正欲发作,忽然心念一动,他蹑手蹑脚挪了过去。至近处时,窦固见那人得剑眉朗目,玉带轻袍,风格儒雅,似乎在哪见过,一时也不容多想,他捏紧拳头,身形暴起,如一头猛兽,疾冲过去!
那人一惊,说时迟,那时快,急急往旁边一闪,窦宪竟扑了个空!“这人身手,居然如此不凡!我倒是轻敌了!”窦宪心想,又飞起一脚,快若闪电。那人又轻轻一闪,窦宪一脚,竟像灌木踢断!那人吓了一跳,夺路便逃,窦宪哪里肯放,喝一声:“哪里跑!”纵身一跳,堵在前路,一拳一脚,两人斗了起来。那人怎么会是窦宪对手?斗不多时,已挨了多拳,眼见不敌,那人突然往后一退,高声叫道:“耿都尉,有人擅闯皇宫,快来捉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