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修胸膛剧烈起伏,他早已心如死灰,惨然道:“我石修孤身一人,一介匹夫,又有什么名望呢?纵使万人唾弃,又怎么样呢?”心里忽然闪过玉容忧伤的脸容,不禁悲伤万分,暗想:“她会看不起我的,我若死了,她会为我掉一滴眼泪吗?”
窦宪仿佛看透了他的心,连声冷笑:“好,我会把这件事,告诉玉容!嘿嘿,那时玉容,究竟怎么看你呢?”
石修全身颤栗,他扯着头发,痛苦不已。忽然,他捡起地上竹帛,大笔一挥,飞快地签下字,又咬破手指,按了手印,然后将竹帛往地上一掷,掩面飘然而去。
窦宪哈哈大笑,望了一眼窦妃,和窦笃扬长而去。
鸣琴鼓瑟,丝乐悠扬。李邑、石修出塞,章帝率文武百官,送至洛水之滨,李邑脸色倨傲,昂首挺首,好不得意,石修却如霜打的茄子,畏畏缩缩,一脸凄然。章帝挽住李邑,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战与不战,事关天下苍生,卿至疏勒,要好生探查,勿负朕意!”又转首对石修道:“卿昔日从耿恭守疏勒年余,秉性忠烈,坚韧不拔,定能胜此重任!”
李邑昂然道:“皇上放心,臣去西域,定与班将军长谈一番,综合利弊得失,再禀告皇上!”
石修往人群中望了望,见窦宪随在窦固身后,若无其事,神色淡然,窦皇后在章帝一侧,窦妃却不见了踪影,玉容也未到,石修心里暗叹,默然不语。那一场鱼水交融的孽缘,如同噩梦,啃噬石修,令他痛苦不已。
章帝手一挥,中常侍端来三个倒满酒的杯子,一杯递给章帝,另两杯,递给了李邑与石修。章帝缓缓道:“天佑大汉,此行顺利!”言毕一饮而尽。李邑、石修跟着将酒喝光,放下杯子,出了城门,慢慢消失在天际里。
耿恭回到虎贲营,闷闷不乐。范羌、杨晏见了,甚为奇怪,问道:“大哥为何心事重重?”
耿恭叹道:“修弟今日去塞外,我见他脸色惨然,不知何故,又无暇去问,此去疏勒,需在西域各国穿行,万般凶险,我担心他的安全。”
杨晏劝道:“石修向来沉稳,又有智谋,谅无大碍,哥哥不必担心。”
“不知李敢、杨武如何?他两人十分粗卤,真怕他们惹出事端来!唉,昔日随我坚守疏勒的人,渐次飘零,如今身边,仅你们二人!那时在西域,吉凶难料,生死莫测,然兄弟们团结一心,共同御敌,吃匈奴肉,喝匈奴血,真是十分痛快,什么时候再如从前一般,在沙场上驰骋呢?”耿恭脸色凝重,沉浸在那段艰苦岁月里。范羌、杨晏也十分感慨,低下头来,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儿,杨晏道:“哥哥不要伤感了。这深宫,如同囚笼,比那沙场,更是变幻莫测。兄弟们素来耿直,只知冲锋陷阵,哪知宫中的勾心斗角呢?”
思索片刻,杨晏又道:“石修近来性情大变,郁郁寡欢,做兄弟的,本不该疑心。前向,哥哥身在诏狱中,他一身是伤,说与窦固军发生剧斗。后来,我秘密查过,那在窦固军中平安无事,为什么石修兄弟要撒谎呢?究竟他有什么秘密呢?”
耿恭一震,过了片刻,道:“兄弟中,张封与石修关系最好,张封被杀,石修难过,所以郁郁寡欢。”
杨晏摇头不语。范羌忽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人,道:“哥哥,昨晚,我巡视时,在古华宫附近,拾到一个小木人,我见它长得狰狞可怕,隐觉不安,遂藏于怀中,想了许久,却理不出头绪,这小木人究竟是干什么的?”
耿恭拿过小木人,见小木人宛如真人,有手有足,一双朝天翻的白眼,望之骇然。耿恭忽然面色苍白,眼中充满了畏惧,一双手,居然颤抖起来。范羌很是不解,暗想:“这个小木人,长得虽凶,可哥哥也不至于吓成这番模样啊。”再看杨晏,也是一脸严肃,屏住呼吸。
杨晏缓缓道:“哥哥,宫中怕有大乱!”
耿恭捏着小木人,颤声道:“木偶重现,国有大殇,国有大殇,我大汉,边陲不宁,百姓未安,为何还要遭此劫乱呢?”
范羌见他们如临大敌,疑窦丛生:“哥哥,匈奴千军万马,咱毫不畏惧,这一个小小的木人,既不会说话,又不会打架,怎么怕成这个模样?”
耿恭长叹一声,道:“羌弟,你有所不知!这木人,便是传说中的巫蛊!历来皇帝,最忌的就是巫蛊!武帝时,民间的巫蛊风忽传入宫廷,许多宫女妃嫔,或为了争宠,或为了避祸,或为了害人,在小木人上写好生辰八字,扎上银针,埋入土中。征和二年,丞相公孙贺父子被人告发巫蛊诅咒皇上。那时,武帝恰好做了一个恶梦,梦见土中钻出许多小木人,奔向前来咬他,武帝惊醒,头痛不已,休朝了几日。恰有人告发,拿来了小木人,居然与梦中的一模一样,武帝大怒,将公孙贺父子以及阳石公主、大将军卫青的儿子长平侯卫伉都诛死了。各州各郡都严查巫蛊,一经查到,立即处死,竟有数万百姓被杀死!”
范羌听了,愤愤不已,怒道:“武帝怎么这么糊涂,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木偶,怎么能胡乱杀人呢?”。
杨晏道:“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便是此理。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再英明的皇帝,都有蒙蔽双眼的时候。”
耿恭急忙制止,道:“晏弟,不得胡说!”过了一会,低声道:“武帝诛死丞相、公主等人后,还不肯罢休,派了宠臣绣衣使者江充搜查宫中,这江充与太子刘据有仇,他与小黄门苏文互相勾结,竟在东宫中挖出大量小木人,太子走投无路,只好起兵杀了江充、韩说,武帝不明真相,遣军杀死了太子、太孙,卫皇后也只好自杀!”说到这里,耿恭满头大汗,颤声道:“难道又有人用巫蛊来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