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羌无池,一座又一座山,形态各异,有的如巨人直插云霄,有的如老虎气势凌人,有的如飞马腾云驾雾……数不尽的群山隘口处,突然耸起一座座高高的碉楼,碉楼用黄泥、石块混砌而成,高达十余丈,有四角、六角、八角等几种形式,下宽上窄,微微倾斜,每几米高便有一窗户。山间,还有许多房屋,有的用石块垒成,有的用茅草建成,一个个身着坎肩、披头散发的人赶着羊群,在山间漫步,时而传来悠长悠长的歌声,在碉楼石房间回荡……
渠帅迷吾正在饮酒。忽然,零乱的脚步声响起,三人冲了进来,“扑腾”一声,跪倒地在,泪流满脸,迷吾一惊:“我要你们到石神那祭拜七天七夜,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咦,身上有伤?”迷吾站了起来,围着他们转了几圈。
那三人放声大哭。
一人道:“渠帅,我、我、们对不住你……”
“究竟怎么回事?”迷吾披头散发,大大的脑袋上套着一个白色圆圈,闪闪发亮,浓密的胡须又黑又长,微微上弯,腰间斜斜挎着一个酒壶,显得十分粗犷。
“渠帅,我们如往年一样,偷偷到了陇西,祭起了石神。才祭了一天,来了七八个汉人,为头一人,长得很健壮,他杀死了其他兄弟,单单放了我们三个。”
“又杀我羌人!”迷吾两道浓眉倒坚,拧成一团,将酒杯往地上狠狠一掷,踩着碎片,咬牙道:“今日杀,明日也杀,难道我羌人,就好如此欺负么?”
“渠帅,这还不算什么!他们、他们居然在石神上撒尿,拨刀砍石神,还将石神推下了山……”那人说到这里,悲痛不已,又放声大哭起来。
迷吾一愣,一张红脸突然无比苍白,站在原地,摇摇晃晃,竟欲倒了下去。羌人见了,忙向前扶住,急急唤道:“渠帅,渠帅,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迷吾悠悠醒来,虎目含泪,悲道:“难道我羌人竟要遭受如此苦难吗?汉人待我们,如牲畜一般,我们尚且能忍。可是,他们竟然侮辱石神,这是将我先零羌钉在了耻辱的柱子上!以后,我先零羌如何抬头做人!如何面对列祖列宗!”迷吾推开羌兵,猛地站了起来,抽出刀,抬起头,厉声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这时,跪着的三人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地冲到兵器架旁,各抢了一把刀,横在脖子上,手一抖,鲜血喷出,“砰”地一声,倒在地上。羌人欲救,迷吾叹息道:“让他们死吧!汉人当着他们的面侮辱石神,他们生不如死!能回来告诉我,他们已完成了使命!”他的眼神无比肃然:“他们是我羌人的骄傲!好好葬了他们,把他的事迹编成歌,让每一个羌人知道!”
进来数名羌兵,抬走了那三人,空气中充满了悲伤。迷吾站在那里,呼呼喘气,长长的胡须一抖一抖。这时,跑来一人,急冲冲道:“渠帅渠帅,陇西郡的安夷县令宗延宗大人到了,说我们杀了汉人官吏,索要凶手。”
“索要凶手?”迷吾怒道:“岂有此理!我羌人莫名失踪者,不计其数,我又该到哪里索要凶手?哼,告诉他,我也不知凶手是谁!”
“宗延说,渠帅不给,他便要将渠帅捉拿过去,到陇西大守张盱那对质去。”
迷吾冷冷道:“我倒要看看,这宗延有多大本领,传他进来!”
过了一会儿,三个一身汉装的人闯了进来。为头一人,便是宗延,豹头环眼,虎背熊腰,长相恰是不凡,他一进来便大声吼道:“迷吾,你部落的人杀了我县官吏,快快将凶手交来,否则,老子放起一把火,将你的狗窝烧得一干二净!”
迷吾道:“宗大人,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
宗延大怒,向前走了几步,重复道:“你部落的人杀了我县官吏,快点交人,就这么简单!”
“哼哼,恐怕没那么简单吧,据我所知,那个官吏乃有妇之夫,他强抢我羌人的老婆,还想杀了羌人,结果力不从心,反被羌人所杀,是也不是?”
宗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大叫道:“反正本官不管!他杀我大汉子民,就得偿命!废话少说,快把人交出来!否则,嘿嘿,我认识你是部落首领,我的刀,可不认识你!”
迷吾森然道:“我要不给呢?”
宗延大怒,挺刀扑了上去!迷吾一动不动,他的身后,突然冲出十余名羌族勇士,手持弓箭,瞄住宗延,宗延一愣,顿时不敢动。
“放下刀,饶你不死!”
宗延犹豫,这些年来,汉人从未在羌人面前丢脸,倘若放下刀,恐怕全天下的汉人都会耻笑他。可是,不放呢?尖锐的箭镞泛着嗜血的寒光,宗延咬咬牙,大吼一声,扑了上去!刹那间,万箭齐发,登时将宗延射成刺猬!另两人见了,吓得脸色发白,转身便跑,又钻出一群羌族勇士,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两人捉住,按在地上。
迷吾冷冷望着两人,喃喃道:“太快了,为什么不待我统一诸羌,再报仇雪恨呢?”他仰起头,想起祖父、父亲,与汉朝血战几十年,却败归深山,不禁恨之入骨。过得片刻,迷吾思绪被拉回,望着跪在地上的两个汉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道:“押下去,暂且关起来,待我见过张盱,再来处置!”。
这时,上来一人,青面镣牙,焦发黄须,手持两把斧子,大声道:“渠帅,杀得痛快!这个汉朝狗官,早就该杀了!这些年,汉人待我们,十分残暴,渠帅你一忍再忍,倘若是我,早与他们斗起来了!”
迷吾不语。这人又道:“渠帅,汉人侮我石神,简直骑在我们头上屙屎!兵贵神速,趁张盱不注意,我们点起兵,杀到陇西去,如何?还要去见什么张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