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防不断冷笑,也不管耿恭,继续调兵遣将。不一会儿,部署妥当,但点起三军,人衔枚,马裹蹄,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摸向陇西城。到了陇西城脚下,马防纵马向前,见城头并无守兵,城门都是虚掩的,心想:“羌人与匈奴相类,居无定所,逐草而生,向无城墙,今无守兵,却也正常。”想到这里,不禁大喜,手一挥,士卒屏声凝气,风一样地涌入城池。三万军鱼贯而入,过了一半时,突然,火光冲天,喊声震天,背后忽然杀来一军,气势汹汹,刀刀要命,汉兵哪里能敌?不住往城墙里挤,许多汉兵掉入护城河里。马防大急,心想全军入城再说。哪知城内又杀出一军,当先一将,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大声喊道:“马防,纳命来吧!”
马防大怒,拍马而上,战了数合,不分上下。然而,汉兵腹背受敌,卡在城门处,兵力又展不开,互相推搡,多掉入护城河内,护城河里塞满了人。这时,城头上又涌出一军,手持弓弩,对着护城河,一顿乱射,只听得哀号连天,河水被染得通红,都处都是浮尸。马防大惊,知道无力回天,忙传令后军将前军,拼力往城外杀去。然而,要杀出重围,谈何容易?更况汉兵行军疲劳,很不耐战,羌兵一两刀,便将汉兵杀死。
马防仰天长叹:“我屡受皇恩,本欲杀敌报国,没想到,杀敌不成,反为敌杀,我死无憾,只恨有负皇上所托,今天,唯有一死!”马防振起精神,左劈右砍,只望多杀得一人,便多赚一分。羌兵却也不惧,紧紧围住马防,竟达十匝。
忽然,城外羌军惨叫连连,纷纷避开。马防一惊,砍倒一人,放眼望去,只见当先一将,白衣白袍,手持长枪,左挑右刺,如入无人之境。更有旁边两将,一使叉,一使刀,奋不顾身杀来。不消说,那使枪的,便是耿恭,另两人,却是范羌和杨晏。马防大喜,高呼道:“援兵来了,大家随我一道,冲杀出去……”汉兵见了,精神一振,攒足了劲,往后杀去。自白云山脚下一战,羌兵颇惧耿恭,又见耿恭带来的汉兵,比众不同,一个比一个狠,登时四溃,汉兵得以杀出重围,往后退去。
忽然,火光中,一名羌将从城中冲出,一路追来,汉兵已是惊弓之鸟,登时大惧。马防道:“我军已败,兵不可用,后有追兵,如何是好?”
耿恭应声道:“将军请撤,我来断后!”当下长枪一挥,率了二千兵,静待羌军。那西羌渠帅迷吾率了一万军从后追上,见耿恭一人在前,其后有二千军散在一旁,意定神闲,十分从容,他知耿恭智勇双全,怕有埋伏,勒马顿军,观察良久,长叹一声,率军而退。
汉兵仓惶退走,检点部众,死了好几千人。马防黯然,不愿见诸将,只身一人,趁着夜色,巡查诸营,但见伤兵无数,哀号连天,马防无比内疚,喃喃道:“难道我真老了吗?不能征战沙场了吗?不!不!不!我是马家之后,流淌着英雄的血、勇士的血,怎么能一败而丧志呢?再不奋发,博取富贵,难道一生庸庸、骈死于槽枥间吗?”
马防悲愤交加,蓦见一兵,痛哭不已,马防怒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区区小败,何足为悲?你如此痛哭,不怕乱了军心么?”
汉兵撩起长袍,只见他脚大如斗,淤血堆积,一片青紫,马防大惊,问:“怎么回事?”
那人哭道:“将军,我痛哭,并非畏惧。我和我哥哥,都在军中。今晚打仗时,我被毒箭射中,我哥哥奋不顾身,前来救我,却被羌兵乱刀砍死……我怕失去双腿,不能为我哥哥报仇……”
马防肃然起敬,问:“壮哉!真乃我大汉勇士!倘若军中人人如你,就算败一万次,也不用怕西羌不平!”顿了一顿,马防蹲下身,抚着他的脚,问:“你的脚,大夫怎么说?”
汉兵紧紧盯着马防,道:“大夫说,须要从箭伤处,吸出毒血,再敷以药草,自可痊愈。”话音未落,马防俯身,汉兵大惊:“将军,你干什么?”
马防道:“吸出毒血,不就好了吗?”
汉兵急忙相阻,道“大夫说,这毒性未知,在腿中尚能与人相安无事,然而,倘入咽喉,或致人于死地。你乃军中之主,岂能冒此大险?须知,天地间,不可无我,但绝不可无将军!”
马防摇头道:“为将者,便要体恤下情,与兵同甘共苦,同生共死!此次战败,责任在我,你今受伤,我岂能坐视不管?区区毒血,又能奈我何!”说完,马防贴在汉兵伤口处,用力一吸,吐出一口黑血,正欲再吸,营后突然转出许多汉兵,上来几人,将马防拉开,又有一人,帮他汉兵吸起毒血来。
马防大惊,道:“你们这是怎么?”
那群汉兵纳头便拜。一名汉兵仰头道:“将军,如恕我等死罪,方敢出声。”。
马防似乎略知一二,爽快道:“好,无论什么事,你等都无罪!”
汉兵踌躇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道:“将军,你虽出身将门,然年过半百,疏于战阵,如何能作平羌主帅?耿恭身经百战,攻守兼备,既能以三百兵杀入匈奴十万军,又能以二千兵坚守疏勒一年余,他才最有资格做平羌主帅!今晚大败,营中议论纷纷,均言将军刚愎自用,不听耿恭劝阻,不顾兵疲,一意出战,导致惨败,军心不稳。俗话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因此,大家都想让耿将军主持平羌战事!”汉兵说到这里,有些惧怕,拿眼望了望马防,却见马防一脸平静,毫无气愤之色,勇气顿增,道:“可马将军毕竟是皇上钦定,我们虽有此意,然举棋不定,遂设下此计,看将军如何处置,再作打算。没想到,将军以主帅之尊,冒着生命之险,竟为一羸卒吸毒血,此番情义,如秦时白起,我等并非草木,焉能不服?从此之后,我等忠心耿耿,不敢再生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