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恭仿佛看穿了迷吾的心思,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当初我收服乌孙,便四处测量西域各处地貌。我素闻西羌有不平意,当然也去了解一番。后来,马将军与你们大战于陇西,我率一军直插西羌,又暗地细细测量了数次,这些地貌,自是八九不离十了。”
迷吾叹道:“将军真神人也!”
耿恭皱着眉,紧紧盯着沙盘,突然,眉毛一扬,道:“有了。”然后,耿恭指着沙盘,娓娓道来。迷吾、姚果听完,不禁大喜,道:“将军神机妙计,不怕兀都不败!我先零羌有救了!”
耿恭道:“姚将军,你潜入故地,招揽旧部过来,能招多少,便是多少,不必强求。”
姚果双拳一抱,壮声答道:“是!”随即奔出营地,骑了一匹马,往西而去。
数人又计议了一番,耿恭遣走迷吾,坐在沙盘前苦思苦想。杨晏见了,轻轻道:“哥哥,不是计议已定吗?为何还要这么苦恼?”
耿恭叹道:“兀都此次必败,不足为忧。我只是在想,兀都一败,必然西窜,倘为西域诸国所用,岂不埋下一桩祸端?”
范羌眼中泛起杀气,恨恨道:“哥哥,要不尽杀羌兵,独留先零羌?”
耿恭摇摇头,背着手,起身围着沙盘走了几圈,叹道:“仁者之兵,不以杀人为要,前次水淹淮城,不分敌我,不知淹死多少人,我心中有愧,常常半夜惊醒。此次但助迷吾逐走兀都,岂可斩尽杀绝?”顿了一顿,又道:“听说我弟尚在于寘,倘若他在鄯善,让开一道,让兀都奔龟兹,然后追在身后,一举灭了龟兹,再攻焉耆,这两国一灭,西域再无强国,不日即可荡平。”
杨晏大喜,起身道:“哥哥这棋下得妙啊……”
范羌也站了起来,向前几步,激动道:“哥哥,我去于寘找班将军,约他南北夹击!”
耿恭摇头道:“谈何容易!欲去于寘,必过西羌,如今西羌为兀都所据,如何能过?就算过了,也是十天半个月的事,可战事不待人,一瞬万变,又有何用?”
耿恭踌躇了半晌,一兵在营外叫道:“将军,一人求见!”
范羌哼了一声,道:“半夜三更,耿将军需要休息,不见!”
话音刚落,一人已掀开帘帐,闯了进来,范羌一瞧,见来人身材短小,两只眼睛闪闪发光,不正是李邑吗?不禁大怒,拨刀架在他脖子上,狠狠道:“李邑,你这个奸贼,我们被你害得好惨!你今番还敢过来?看我今天不杀了你喂狼!”
李邑吓了一跳,颤声道:“我是班将军遣来的,你、你、你休得无礼……”又眼巴巴地望着耿恭。
耿恭听得他是班超遣来的,不禁大喜,忙道:“羌弟,放开他!”
范羌眼睛一瞪,杀气腾腾,道:“哥哥,不要被他骗了,这人的舌头跟抹了蜂蜜一样。他前番还诋毁班将军,使班将军不得不离开疏勒,班将军恨他入骨,又怎么会遣他过来?”
李邑急得满头大汗,粗大的脖子上青筋暴起,从胸口掏出一书,道:“范、范、范将军不要动手,这是班将军亲手写的书信,要我交与耿将军,货真价实,货真价实……”
耿恭手一挥,道:“羌弟,把刀放下!我弟班超虽然恨他,可李邑毕竟是皇上派出的使者,我弟怎会乱来?再者,像李邑这种人,留在身边,夜长梦多,他日东归,必会再来妄言,倒不如早日派他出去。”
范羌把刀撤回,两只眼睛瞪得通圆。李邑听了耿恭一番话,火冒三丈,可身在屋檐下,不敢不低头,脸上一块红一块白。
原来,李邑奉章帝旨意,慰留班超。陈虑、徐干皆愤愤不已,欲杀李邑。惟班超不留露声色,待之以礼。陈虑不平,问:“将军,李邑在皇上百般诋毁您,您为何仍以德报怨呢?”
班超笑笑道:“宁罪君子,不罪小人。”随后又修书一封,令李邑送给耿恭。
徐干又道:“李邑以前损毁将军,使将军功败垂成,为什么不奉皇帝旨意,留邑在西域,好让他吃些苦头,为何要他去送信呢?”
班超微笑道:“我正为李邑好进谗言,留在身边,百无一益,反而有害,不若令他送信,送完后自行回洛阳,岂不更妙?”
这事后来被李邑知道了,他心中十分愤怒,可窦固已被罢官,他无枝可依,当然无可奈何。此番又听了耿恭这话,又羞又怒,可不敢发作半点,脸上只好堆满了笑。
范羌冷冷道:“把信拿来!”。
李邑害怕,急忙从怀中掏出信,恭恭敬敬递了过去。范羌接过,又给了耿恭。耿恭十分激动,天山一别,已有数年未见,当年少年,都染满了征尘。他呼吸急促,颤抖着打开信,苍劲有力的字映入眼帘,信很长,耿恭一口读完,抚掌大喜,道:“我弟真是一员儒将哩,谈笑之间,便将数国击败,真乃绝域孤雄也!”
范羌、杨晏忙凑了过来,看完后大喜道:“哥哥,英雄所见略同!原来班将军已至鄯善,设下了一计,只待哥哥击败兀都,使其西逃,然后一鼓击败龟兹,再攻焉耆,西域大局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