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听到异响,朦胧转醒,手及时按上刀柄,发觉窗扉敞开,银白月辉浸撒三尺窗台,乡野间蛙鸣一片,乘着夜风传来。
他警惕地打探四周,悄声道:“张师兄,赵小姐,快快起床。”
声音不大,却以内力催使,传遍整个房间。赵绮曼翻开被褥,支起身体,揉着惺忪睡眼,困乏道:“怎么了?”
林逸不敢松懈,伸手指向窗户,面目隐于黑暗中,提示道:“你瞧。”
赵绮曼转头望去,只见窗扉敞着,外面萤虫飘荡,点点幽光。她振作精神,脑筋转过弯,皱眉问:“窗户怎么开的?”
林逸正要解释,“哗啦啦!”一道黑影扑扇着翅膀,飞进屋子,激射而至。当既拔出含光,听声砍落,那黑影受惊,倒蹿而回。刀光扫到空处,划出道弯痕,不禁皱眉道:“它分明受了重伤,怎么一天就痊愈了?”
赵绮曼披了件外套,遮住抹胸,翻身下床,走到窗前,抬头望了眼星空,恼道:“这鹰怪好了伤疤忘了疼,居然还敢上门。”
张英卓被动静吵醒,一阵哼唧,睁开双眼,茫然地打量他们。林逸想追出去,赵绮曼赶紧拉住他手臂,劝阻道:“天色太黑,不可鲁莽,万一在山上遇到点变故,后悔就晚了,明日一起去找它。”
“赵小姐教训的是。”林逸这才罢手,不经意瞥到她洁白的大腿,立即偏开目光,按捺心神。
赵绮曼没有注意,躺回床上。张英卓抱着身体,问清情况,破口大骂了几句,外面黑鹰长啼,算是回应。
三人和衣躺下,刚要睡着,一道黑影就冲进屋内,扑向张英卓。危机关头,他及时惊觉,百忙中抬手护住脖颈;黑鹰在他胳膊上,狠狠啄了下,再一溜烟窜回屋外,咕咕怪叫。
张英卓嘶气喊疼,看了眼伤势,伤口足有半寸,鲜血从中渗出,顿觉怒不可遏,扯袖吼道:“好个孽畜,敢害你爷爷,信不信给你抽筋扒皮!”
林赵二人连拖带拽,才将他拦下,张英卓兀自气恼不已,嚷道:“敢惹我,明天一定揪光它羽毛,烧了下酒!”
“张师兄息怒,这妖精记仇,睚眦必报。”林逸无奈道。
过得稍许,他们又要歇下,黑鹰顺着环境变化,潜行匿身,二度袭来,搞得众人一阵鸡飞狗跳。
“林逸,你白天那招呢?”赵绮曼急道。
“最多再使一次。”林逸说道,今朝刚用过刹那刀意,真气耗费近半。本来好好睡一觉,吃点东西就能补回,结果被黑鹰连番骚扰,精气得不到恢复。
黑鹰狡诈机智,一击得手,扬长而去。过得片刻,趁他们放松警惕,再行偷袭。
林逸关上窗户,它从门口潜伏进来;张英卓锁紧房门,它又揭开瓦片,自天而降,似无孔不入。
好不容易熬到清晨,三人面容憔悴,黑着眼圈,摇摇欲坠。听到点风吹草动,就纵身跃起,紧张四顾。
端的阎王好处,小鬼难缠。
待第一抹曦光照亮远山,众人才躺回炕上,顾不得男女有别,倒头就睡,直到日上三竿,才迷糊醒来。
林逸躺在中间,被两人左右抱住,他挪走赵绮曼胳膊,掰开张英卓大腿,揉着眼睛,悄悄下床。
走到天井,盛水洗漱,方打起几分精神。接着骑马赶往隔壁镇,付清银子,取过网兜,吃了碗汤面,策马奔回。
转到秦宅,张赵二人均已起床,收拾好装扮,准备动身。三人结伴而行,还未走出门口,村长颤悠悠地拦住他们,试探道:“诸位……可是要上山除妖?”
张英卓挥手喝道:“那扁毛畜生胆大包天,我给它几分面子,它却不知好歹,今日胖爷要讨回场子!”
村长身子一震,心虚道:“少侠,能否不要伤它?”
林逸若有所悟地打量他两眼,肯首道:“请您老放心,我们是要生擒,绝不会滥杀。”
村长千恩万谢,送走三人,老婆婆躲在角落里唉声叹气,抹着泪花,嘴里喃喃道:“作孽啊,作孽……”
林逸带着他们爬上山崖,天色阴沉,乌云黯然涌聚,凉风飒爽,吹得众人心旷神怡。张英卓催促问道:“那畜生呢,躲哪去了?”
林逸将含光别于后腰,刀柄冲右,左手拎着网兜,环首四顾。忽然,仰头望向天空,一声大喝:“扁毛贼,出来!”
云中一道黑影应声而落,啾啾尖鸣,长袭百里。转眼俯冲到众人头顶,右翼上的疤痕,清晰可见。
张英卓怒道:“小畜生,有种下来,和胖爷大战三百回合!”
黑鹰怪叫一声,朝他扑啄,张英卓身法灵动,侧步躲开,轻飘飘如柳絮。黑鹰一击未中,颇为惊奇,转身又冲赵绮曼杀去。
望着那对利爪迎面刺来,赵绮曼俏脸生寒,惶恐避让,跑向林逸,惊叫道:“臭小子,快帮帮我。”
林逸早已拔出含光,锋刃如流水,疾步赶至,挥刀斩下。黑鹰畏惧神兵,拔身高窜,绕着众人打转,伺机待发。
“师兄助我!”林逸高喝道,一刀将它逼退。
张英卓猛地止步,口念晦涩咒语,体内爆射彩光,瞬间化作熊形,高达丈许,毛色黑白交加,张嘴一声咆哮,震荡群岭。
黑鹰被吼声摄住,愣神数息,林逸飞身一刀,封住去路,半空中撒下网兜,将它罩入,随之收紧拴绳。
黑鹰恐惧地扇动翅膀,拽着兜网想逃,可林逸牢牢拉住绳索,不让其脱身。
黑鹰冲飞数下,皆无用处,力竭坠地。张英卓大步踏来,挥起熊掌,向它砸去,真要落实,当场就成肉泥。
林逸急忙喝道:“师兄,手下留情!”
黑鹰亦口吐女子之声,尖叫道:“熊爷饶命!”
张英卓一张熊掌停在尺许外,黑鹰张开双翼护住脑袋,身子瑟瑟发抖,噤若寒蝉。
赵绮曼瞪目张嘴,悚然道:“它会说人话?”
张英卓收回利爪,在旁站定,眼神依旧盯着它,虎视眈眈。林逸走到跟前,弯腰问道:“可是秦柔姑娘?”
黑鹰身体僵住,血目躲闪。林逸越逼越紧,它骇然道:“你怎么知道我姓名?”
“这妖怪还有名字?”赵绮曼轻咦一声,满头雾水。
“我也仅是推测而已,未想这么简单,就猜中实情。”林逸叹了口气,遂将村长孙女过世,贼鹰出现,叫秦老五叔叔……等等故事,一一道出。
赵绮曼听得迷惑顿生,张英卓变成人形,累得坐在地上。
“可曾见过一个白底蓝纹的锦囊?”林逸细声询问,态度温和。
黑鹰回忆一阵,从羽翼中钻出脑袋,鸟喙开合,缓缓道:“好像……见过。”
林逸闻言大喜,回头与赵绮曼对视一眼,又追着问:“现在在哪?”
黑鹰望着张英卓,害怕地缩头,弱弱说道:“我告诉你们,可以放了我吗?”
“还有赵小姐的手镯,只要这两物安好,保你无事。”林逸欣然应允。
黑鹰微扬羽翼,指向崖顶巢穴,轻声道:“就在洞里,我去拿。”
“请秦姑娘老实待着,小子自行确认。”事不宜迟,林逸将绳索交给张英卓,走到悬崖前,手脚并用,攀爬而上。
少顷,登到顶端,离地面足有十来丈,不时有碎屑坠下。赵绮曼远在地面,仍看得心头揪紧,担惊受怕。
林逸右手扣住缝隙,左手伸进洞窟,摸索到一个鸟窝,里面有对东西尖锐扎手,取出一瞧,原来是赵绮曼的耳环。
将其塞入怀中,继续翻找,洞穴幽深,有不少杂物。终于,在最里面摸到个布袋,手感与锦囊无异,折肘取出,正是那锦囊。
“找到了!”林逸拿回此物,神情激动,脚底一滑,碎石滚落,差点失足坠下。
“快下来!”张赵二人齐声道。
林逸缓了口气,慢腾腾地倒退下山,踏上地面,从怀里掏出耳环,递给赵绮曼。
她伸手接过,此物被黑鹰丢在巢穴里,肯定弄脏,不能戴回耳朵,便找了块手绢包裹,收入荷包。
林逸解开网兜,黑鹰挣脱出来,捋了捋羽毛,来回渡步,测验着伤势。
张英卓站起身,准备归村。林逸拉住他,眼神示意他再等等,转头盯着黑鹰,沉声问道:“秦姑娘,你为何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黑鹰被他点破姓名,就没了傲气,当即止步,犹豫半响道:“说来诡异……去年冬天,我病倒在床上,怎么都睁不开眼,四周黑漆漆一片,还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
顿了顿,不再述说。
“而后呢?”林逸引导它开口。
黑鹰又道:“恍惚间,我听到一阵诡异的乐曲,身子失去控制,飘然而起。回头望去,自己身体明明还躺在床上,紧闭双眼,仿佛已经气绝。”
“那首曲子吹得好生凄凉,我听着肝肠寸断,却又忍不住手舞足蹈,飘忽出门,寻声追逐。一路上,手脚不听使唤,还以为被阴差勾魂,脑袋昏昏沉沉,犹如浆糊。”
就在这瞬间,林逸浑身剧震,似乎忆起什么,抱着脑袋呻吟:“曲子……勾魂……总感觉在哪见过?”胀痛烦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