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那边几房到底是怎么个状况,自有齐大老爷和齐大太太去应付,齐宸只一门心思地将自己要做的那些个女红收了尾,同乔香一道妥妥地包起来放进了嫁妆里面,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离婚礼还有两天的时候,齐寰同廖家姐夫一道从泾阳赶过来了,此一行还带来了他们的孩子舒姐儿。
齐寰生产的时候,正赶上京城这边事多,赵姨娘潜心礼佛不问世事,齐大太太又有幼子要照顾,更是抽不出身来,便只好在满月和白日的时候各送了礼去,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孩子。
齐大老爷虽早就因做了外公高兴过了,可一见了如粉琢玉器的舒姐儿,就觉得心都要化了,小心翼翼的抱着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谨哥儿如今已经会喊“爹”“娘”和“姐姐”,说几个简单的词了,也能扶着东西踉跄地走几步,如今见到一个比他还小的娃娃,好奇地不得了,齐大老爷抱着舒姐儿看,他也扶着椅子站着,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凑过去看,一双葡萄珠似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可爱的模样惹得在座的人都不禁笑起来。
齐大太太就指着舒姐儿教他“这是外甥女儿,小外甥女儿。”
谨哥儿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词,觉得有些新鲜,又盯着那小娃娃看了好几眼,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清脆稚嫩地喊了一声“妹妹!”
众人都被他笑倒了,齐大太太也是笑得不行,抱着他纠正道“是外甥女儿,不是妹妹。”
谨哥儿的注意力却被舒姐儿脚腕上的小铃铛给吸引了,伸手就要去摸,舒姐儿可能是觉得脚丫子有些痒痒的,就把腿给抬起来,抱着自己白生生的脚丫子看了一会儿,张嘴就要啃。
齐寰忙挡住她的嘴,将她的叫小心翼翼地放下,舒姐儿没啃到脚丫子,不乐意的拧起来,齐寰怕她把父亲的衣袍给弄皱了,忙从齐大老爷手里接过孩子,小声地哄她安静下来。
齐大老爷本想留齐寰在家里住,可廖家的宅子那边已经通知人收拾出来了,齐寰又打算明天去普会寺看一看孙姨娘,从廖家那边走会更快一些,便婉言谢绝了齐大太太的留宿。
笑着说明日晌午齐到家之前,他们就过来了。
郑昀在苏州那边遇到些事儿,耽搁了些许功夫,本来是能提前三天到的,却没想到比齐寰还晚了一天,不过好在能在婚仪之前赶到,早一天还是早两天的也就没什么了。
齐大老爷听齐寰说明日要去普会寺,就让人将齐寰送来的泾阳土产包起来一部分,让她明天带过去送给孙姨娘。
齐大太太将谨哥儿交给芳娘照看,亲自送齐寰夫妇出门,路上拉着齐寰的手,让她明日见到孙姨娘时劝她早些灰家里来。
在她看来,修行的没有尽头的,但只要是诚心,在家里还是在外面修行都是一样的。
孙姨娘若是一心向佛,那便在家里辟个佛堂出来潜心修行,每日也不会有人扰到她念经礼佛,早晚还能有人照应着,不比在外面要强?
齐寰懂得齐大太太的一片苦心,第二日见到孙姨娘时,也是如实将齐大太太的话转述给她听。
孙姨娘听过之后却没有什么波澜,只淡淡道“我如今过这样简单的日子已经习惯了,若是回去,势必没有在这里清净,还是不要回去徒增烦恼罢了。”
齐寰见她如今穿着朴素,头上只别着一根木簪子,手上光秃秃的连个戒指都没有,倒是被磨出了厚厚的茧子,不由有些心疼,就情不自禁的多劝了两句。
孙姨娘只笑笑道“你来这也有大半日了,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我这边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唯有自己种的一些个青菜,你一会儿带回去,做个菜心粥给孩子喝也是好的。”
这便是下了逐客令了。
廖家二爷在马车前等着,远远地看着自家娘子失魂落魄地从山门里走出来,手里似乎还拎着什么,就赶紧走上台阶迎了过去。
却见她眼睛红红的,似乎是才哭过,廖家二爷也不敢多问,只默默地接了她手中的菜篓子,一手揽着她慢慢地下台阶往马车那边走。
孙姨娘站在半开的门后看着这一幕,只到他们上了马车离开,她才转身慢慢往里面走去。
齐寰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心情看起来不怎么好。
廖家二爷就让车夫改道回他们住处。
齐寰愣怔道“不是说好直接回齐家的吗,回住处作甚?”
廖家二爷道“二妹妹他们也未必能这么正好就赶过来,眼下时辰尚早,你早上起得太早了些,现下回去歇一歇,换身衣服再过去,岳父看见了心里也高兴。”
齐寰知道自己现在形容狼狈,若是直接去见了父亲,怕是要被多问两句的,就默默地点了头。
廖家二爷踌躇了一会儿,才试探性道“我瞧岳母在那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日子如此清苦,她的年岁又一日日的看大,若是再有个头疼脑热的,怕是也没人能帮衬一把。”
“既然她不想回齐家,我看也不必勉强,咱们现下落脚的院子,常年也没几个人在里面,倒不如直接修整做了佛堂,给岳母清修用,只留几个懂事的在里面做个斋饭,帮忙清扫一下佛堂,定然不会绕到她老人家的。”
若说齐寰来时还有这样的想法,见过孙姨娘之后,她便已然将接她回来清修的想法打消了。
如今的孙姨娘,身上已经没有了半分世俗的味道,若是强行再让她重回世俗之中,只怕是她自己和身边的人都会不适应。
从前她们母女两个在世俗里摸爬打滚,功于心计,何其辛苦。如今终于能完全放下,不争不抢的过日子,清心寡欲地活一回,何苦再拖她回来煎熬。
思及此,齐寰似乎在终于想通了。
她飞快地擦拭干净眼角的泪痕,对丈夫道“不必了,我问过她了,她在那里过得很好,那是她想过的日子,既然是她喜欢的,那就随着她去吧。”
廖家二爷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齐寰心意已决,他便又将想说的话默默地咽下去了,只对她笑了笑,攥紧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