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足饭饱,二人洗漱过后渐渐入睡。
清晨的日光撒在青石板院落,织梧如往常一样从睡梦中醒来。
“咚咚咚。”门被接连不断地敲击着。
织梧立刻惊醒,她分别出这样的敲击并不是申念芝,可刚要起身,庄沁已经前去开门了。
“好啊,庄沁、织梧,你们两个两个小狐狸,可让我给逮着了!”
站在眼前的,正是那膀大腰圆的马鹤。马鹤手中拿着鸡毛掸子,后面跟着六个小宫女。个个怒目,来势汹汹。
“你们要做什么!”庄沁声音颤抖,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两个小狐狸有申姑姑这个靠山很是威风啊。平日里偷懒,重活、累活都不干,三色饺子也特意给你们送来,连半夜都许你们用厨房。你们是想反了天啊?”说罢,马鹤一甩手,道“今日申姑姑不在。姐妹们给我上,给这二人点颜色瞧瞧!”马鹤手中的鸡毛掸子好似利刃,高高举起,朝着庄沁顺势而下。庄沁慌忙护住头脸,发出低吟。
正当此时,织梧从床上跳起,右手伸出,抓住马鹤手腕,然后反手一拧,身高马大的马鹤竟生生被翻倒在地。然后织梧回身,如豹的眼神瞪着剩下的六名宫女。那六名宫女本就心里没底,见到如此景象,更是如惊弓之鸟,吓得不敢向前。
“你若再无事生非,可给我小心着!”织梧道。
马鹤虽然被织梧压制得无力还手,却依然咬紧牙根,不曾求饶。织梧见此人如此刚毅,便未多言,心中竟多了一点点敬意。
“你且去吧。”说完织梧便要放她离去。
但马鹤并未罢休,装作要退去,却回身,朝着庄沁便是一巴掌。
那掌速太急,眼看就要打在庄沁的脸上,织梧的右手竟然不早不晚,偏偏此刻用不上力,许是那时的伤留下的后遗症并未完全消去,加上刚才去压制马鹤的缘故。
眼看庄沁的容貌便要被弄伤,忽而,一个熟悉的男声从门口传来,道:“织梧,你怎样了!”
织梧抬头一望,站在门口的竟然是秦铭。他见此状,忽然一个箭步上来,抓住马鹤的手腕。
马鹤抬头一观,竟然是六皇子秦铭,心中惊诧。
“马鹤,给六皇子请安!“马鹤和那六名同伙的宫女低下头去,将身子完全俯下,跪在地上,再不敢出声。
“我在院外等你,却听闻院内有些动静,便进来一看究竟。没有事吧。”秦铭并未理会马鹤他们,却对织梧嘘寒问暖道。
“哦,已经没事了。”织梧说着扶着庄沁起身行礼,秦铭赶紧让她们免礼,坐到床上。
“你这该死的狗奴才!”秦铭话锋一转,竟再没了往日的柔和,疾言厉色地便骂向马鹤,“你们御膳房掌事的姑姑呢?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要教训人也轮不上你吧?有没有点宫规了,在这给我撒野?”
马鹤见状,语中含怨,急忙应道:“六爷,您有所不知,这庄沁和织梧从进了御膳房就好吃懒做,每日清闲得很。您说说,我若不出来管教,那昆宫的俸禄岂不是让她们白白拿去了?”
马鹤这一回话不要紧,却让原本想要息事宁人的秦铭火冒三丈,喝道:“够了!要管教也是御膳房的掌事姑姑管教,与你何干?你东拉西扯讲了这一通更坐实了你越权殴打宫女的事实,”秦铭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床边抚着正哭泣的庄沁的织梧,胸中的怒焰便再难平息,“你们的掌事姑姑呢?给我出来,若再不出来,今日这几个闹事的宫女都给我杖责五百!”
这可把马鹤身边的几个同谋吓坏了,接二连三地求饶。要知道,这宫中的太监可都是看主子脸色的行事的。若是主子说杖责二十,小太监心中便有数,这说的只是责罚,留下点皮外伤就行。若是说的五百,那小太监心中也有数,这便是主子让他们往死里打,连活口都不许留。
此时,正巧申念芝刚刚赶回,遥遥地从院门望见织梧屋内。表情上的焦急不安,慢慢变成了愁云满面。却强迫自己整理出一个微笑来,走了过去。
“御膳房掌事申念芝见过六皇子……”
秦铭见申念芝上前行礼,便让她起来回话,又指着织梧和庄沁问道:“你是怎么管事的?织梧和这个宫女犯了什么错,这几个贱婢要如此羞辱于她们?”
申念芝看了看四下,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马鹤和她身旁随从的宫女,便道:“马鹤!你这干的什么好事!还有你们几个也跟着闹!反了你们了!来人,来人!把这几个不老实的给我拉出去,各掌嘴八十!”
就这样,几个小宫女苦苦求饶,马鹤却一言不发,只狠狠地瞪着织梧与庄沁。织梧知道自己和马鹤这是结下了梁子,她本想帮马鹤求情,心中却也对马鹤她们要打庄沁的举动不平,而责罚又只是掌嘴,便也闭口旁观。
申念芝怒气冲冲地打发了马鹤她们,但目光却从未从秦铭身上移开。
第六章梧亦遥
暮色俏上,织梧像往常一样与秦铭相约。回来时,却从庄沁那得知申念芝唤自己过去。
推开房门,申念芝的脸上仍是笑意暖阳,能融化冰雪似的,对织梧道:“织梧,正值新年,我的人打听到,陛下这两日要去梨香阁听戏,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来让陛下一见你的绝世容貌。”
织梧听闻此事,脑中的纠结好似忽然冒出的毒藤,在心里盘错打结。眼睛望向一旁的烛火,然后闭口不言。
见织梧如此,申念芝便看出些许端倪,平日里的笑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冰冷道:“是因为六皇子吧!”
忽然,窗缝里莫名吹进一阵寒气,□□着烛火,忽明忽暗。织梧被说中了心事,心虽如乱麻,脸上却依旧平静如水。
申念芝忽而语重心长起来,道:“织梧啊,不是姑姑说你,只是这六皇子本不受陛下待见,怎及对太子和二皇子的宠爱?你若与他相好,将来怎得善果?若是皇子间争斗起来……”申念芝说到此处,敏感地走向窗口,拉开一个缝,察觉四下无人,然后关上窗,道:“若是将来皇子间争斗起来,怕还没丰衣足食,你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要知道,一山不容二虎!”
织梧收敛起泪水,道:“嗯,姑姑,我知道了。”
“陛下这两日并没有去梨花阁听戏的意思,姑姑这么说只是为了让你知道,若是心里不能时刻准备好,即便机会近在咫尺,也难有承宠之日。但新年中,陛下相对清闲,姑姑会时刻打听着陛下的动向。你好好想想,姑姑也是为了你好。”申念芝那平日里和婉的笑容又重新回到她的脸上。
织梧点头,转身离开,朝着自己的房间去了。
凄凉月光,淋在织梧身上。织梧长叹一口气。她如此踌躇并不是因为申念芝如何,而是她知道,刺杀昆帝计划的实施近在咫尺。可一旦成功,昆献帝死后,恐怕自己和秦铭的缘分也就断了。秦铭就像寒冬里的一缕光华,在她过去的十七年里,秦铭给她的感觉,是比楚逸遥的守护更加柔情似水的。他的诗,他的箫,他的眼神和声线,都让织梧觉得很安定,很美好。
回到房内,庄沁在床上坐着,用关心的眼神看着织梧。
“织梧姐姐,没事吧?”庄沁眼中的关切满满,有些许泪光浮动。
“庄沁,我没事。”
“姐姐,不管申姑姑找你何事,只要你不快活,便不要去做。能帮忙的妹妹必然相助!”
织梧本来想要躺下,却见庄沁眼中的泪光,便知她是真的为自己担心。
“妹妹,你如此聪慧,已经知道申姑姑找我何事了吧?”
“是。如果申姑姑要找一个人接近陛下,那么妹妹我去便是,何须难为姐姐。不论怎样,姐姐若有难处,妹妹当仁不让。”
织梧心中生出感动,起身,然后坐在庄沁身旁,抚着她的头,道:“妹妹,有些事情,姐姐可以处理,你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傻事。”
庄沁的眼睛涌出热泪,她把头靠在织梧肩头。
“若是没有姐姐,庄沁当日便不能和姐姐一起过年,也必然会被马鹤他们欺凌。姐姐,你就是我的亲姐姐。”
织梧看着一旁的庄沁,心生怜悯,轻抚着她的头发。
阳光还是如期而至地洒在昆皇宫的每个角落,它从来不会为了一两个人的踟蹰而停滞它的脚步——即使是身处杂乱无章的迷局,不想迎接明天的人。
织梧醒来,窗外的阳光着实刺眼,以至于她难以睁开眼睛。索性在床上,闭着眼,陷入思索之中。
庄沁起身,以为织梧仍在梦中,便悄然退出门去。
过了一会儿,等着晨光叫醒了所有的鸟,忽有一深沉的声音传进织梧的屋子。
“织梧。”
门被吱的一声推开,因为背着阳光,推门之人的面相模糊,织梧眯着眼睛,但那人的轮廓却映入织梧的眼帘。
“遥,遥哥哥?”织梧赶忙起身。
那样熟悉的面孔,那样修长的眼睛,那样冷俊的面庞,就是她的遥哥哥。当织梧本想迎上去,给自己的哥哥一个拥抱的时候,楚逸遥却伸出右手示意,拦住了她。
织梧的脚步被生生拦了下来,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楚逸遥,他身穿一身青色禁卫军服饰。织梧便明白了一二,心绪这才被理智重新占据。
“遥哥哥,你打扮成这样,想必混进昆皇宫废了好些功夫吧。”
楚逸遥左右看看青石板院子,察觉没有不妥,便入室关门。
“织梧,你在宫中可还好吗?”楚逸遥眼中虽有关心之色,口吻却依旧淡定冷漠。
“还好。”
“我逃过欢活林守卫的围攻后,从沈婆那里顺藤摸瓜,连夜打听了嫌疑最大的刁三、刁四两兄弟的事,才得知你已入宫。我混入昆宫后,四处打探你的消息,这才知晓你的所在。”
“那,遥哥哥你有没有受伤?玄牛哥哥和灵狐姐姐呢?”织梧的脸上有担忧之色。
“那些守卫虽然厉害,但我还是能应付的,灵狐、玄牛还下落不明。但最让我担忧的,是你在宫中轻举妄动,贸然杀‘兽’。”
“哥哥,我不会轻举妄动,打草惊蛇的。”织梧抬起头,望着楚逸遥的眼眸。
楚逸遥道:“织梧,我这次在进宫之前,见奉长城内东易人被当做商品贩卖,被当做牛马使唤。被成为‘瓮蚁’的东易人仿佛货币一样流通,一个‘瓮蚁’可换些稻米面粉,三个力壮的‘瓮蚁’可换上好马匹,这等屈辱,岂是人所能受?于水深火热中,若是我们不能施以援手,救世救民,又怎么配做东易之臣?”
织梧继续低着头,目光游离,不知该放置何处才好。
“我知道了,遥哥哥。”织梧叹了口气,并未多言。
“妹妹□□至此,是我东易之大幸。“
“遥哥哥,我定不负所望,杀‘兽’功成!“
“不,织梧,咱们的计划不是杀’兽’了,而是借’兽’之力,助我东易。”
“啊?”织梧用惊诧的眼神望着楚逸遥,她并未明白他之所指。
楚逸遥清了清嗓子“你可知道,咱们东易的太子还活着。”
“什么?太子还活着?”织梧语气惊诧,瞪大了眼睛。
“是,咱们刺客团的兄弟们得到的最新情报,咱们东易太子还活着,就被关在一处不知所在的地牢之中。织梧,遥哥哥有一事相求,你可答应我?”
说罢,楚逸遥堂堂八尺男儿竟生生跪了下在了织梧的眼前。
“遥哥哥,你要说什么?快起来!”
“梧儿,你可否愿意找机会……接近昆帝,然后想办法……想办法套出地牢的所在……”
“什么!”织梧惊诧的目光,投在了这个自己倚重多年,视如兄长的男人身上。此刻的他,却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