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这两天都在下雨,下一会儿就停,停一会儿又下,弄得在田里打米的村民们,怎么做都不是。
卢青回到教师办公室时,又忍不住将课本重重地放到桌上,陈原抬眸看她一眼,“哪个调皮鬼又惹得我们卢青老师生气啦?”
“你自己去上课就晓得了。”卢青坐下来,打开备课本,没打算再搭理人。
陈原眉梢挑了下,拿起课本出去了。
又一次课间休息时间,卢青回到办公室,见陈原坐在位子上沉思,她笑道:“怎么样,发现问题了吗?”
陈原左手撑在桌面上,上半身微微往卢青这边倾来,拉近彼此间的距离,卢青戒备地看着他,下意识往后退点,便听到他说:“你说的同学是卢继凤吧?现在她又开始不认真听课了。”
“我发现她的问题总是反复,没有一个孩子的问题有她那么多。”现在说起卢继凤,卢青就两字,心累。
陈原也难得地不发表评论,也没说再让卢青继续坚持下去的话语,他收回撑在桌上的手,将目光转移到自己的备课本上,却久久没动。
下午放学前,陈原拉住卢青,两人一起将卢继凤喊住。
卢继凤脸色平静,似乎是知道他们想说什么,毕竟她在课堂上表现如何,她自己心里很清楚。
“我想你也知道,我和卢青老师为什么喊住你,既然如此,你就直接跟我们说吧,这两天你在课堂上做什么?”陈原开门见山地问。
卢继凤咬唇,望着鞋尖,不说。
之后不管陈原和卢青怎么问她,她都始终保持沉默,一个字也没吐出来。没有解释,也没说她要干什么。
“卢继凤同学,你之前不是还跟我说,只要是我的话,你都会听的吗?你现在这个样子,老师表示很失望。你让老师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起作用,很有一种颓败感。”
陈原这番话可以说是非常的推心置腹了,可依旧没换来卢继凤的只言片语。
最后,他和卢青也只能让卢继凤回家去,不过,在卢继凤走之前,他拍拍卢继凤的肩膀,对卢青说:“卢青老师,卢继凤同学和你一个寨子,你多和她说说话。”
就这样,卢青和卢继凤一起回了家,两个人一路上也并没有说话。只是在各回各家之前,卢青说:“回家记得写今天的作业。”
卢继凤“哦”了一声,就跑走了,仿佛刑满释放。
卢青走了两步停下来,看着卢继凤跑走的样子,心想:难道是我和陈原老师给她太大压力了?孩子感觉喘不过气来了?也没有吧,陈原老师从来都是温温和和的,绝不会把学生逼得太紧。我呢,对学生的关心,更不如陈原老师,肯定不会存在把卢继凤逼得太紧的情况发生。
转眼便到了中秋节,九月二十八号前后,寨子后山、寨子边上都有板栗树,孩子们天没亮就会起床去林间捡板栗,一次能够捡回二三十颗左右,然后再去上学。到了中秋节这天,每家都会炒板栗吃,葵花和花生更是不可缺少的零嘴,月饼在当地并不流行,兴许外出的人晓得月饼,但未上过初中的孩子,大多数是不晓得这吃食的。
田坝的水稻基本都收完了,剩下一些没收完的都在远处的田里。吃过晚饭,孩子们就会到田坝上来跑电,因为地方宽敞。人手分成两派,先画一个圈,其中一派在圈内,只要跑出圈去,另外一派站在圈外的人就可以捉住他们,等全部人都抓完了,双方就交换场地。跑电是可以复活的,比如被抓住的那个人,就得站在原地不能动,圈里的人能够跑出来触碰到他,他就活了。
孩子们往往会跑得大汗淋漓,好不热闹。还有做捡子的,一般是找石头磕成小圆石,要五颗,有的孩子的捡子用久了,圆溜溜的,就像玻璃珠子似的,会得到其他小伙伴的夸赞。五颗捡子放在手上,扔一颗上去,四颗在地上。要捡起第二颗捡子的时候,第一颗得扔上去。捡起第三颗,前面两颗得扔上去,再捡起捡子之后还得准确无误地接住扔出去的捡子,否则就算输,轮到另外一个人玩。
男孩子们都喜欢将捡子扔得很高,然后听着同伴的惊叹声,往往他们也都能接住。赢了的孩子,就将捡子放到双手里,在背后分一下数量,再拿到前面来让伙伴们猜自己手里有几颗捡子,猜对了就进行下一局,猜错了就继续猜。
孩子们都玩得乐此不疲,自得乐趣。他们也并不只是在八月十五玩闹,这些小活动都是他们惯常玩的项目,只不过到了八月十五,显得更加热闹罢了。
八月十五的节日,几乎每户人家都在打米,在当地,这个节日也并不怎么被重视。次日早上,卢青去学校的时候,给陈原带了些家里炒的板栗。
“多谢啦,你刚走过来的时候,我就嗅到板栗的香气了。”
“这么夸张真的好吗?”卢青笑着,“知道端午节包粽粑的时候,我们的板栗是怎么来的吗?就是中秋节屯下来的,先用水将板栗煮熟了,不开壳的,放在太阳底下晒,晒干了屯起来,就能等到明年端午包粽粑了。”
“我上次还想问你,端午节哪里来的板栗呢,原来是这样啊。”
这一天二十九号,卢继凤仍旧我行我素,没有任何改变,放学安排的家庭作业也是留白没有写,虽按时出现在课堂上,却不听课。
“她到底想做什么?”
卢青摇头耸肩,“我不知道,反正该说的、该做的,我们都做了。”
“不行的话,我去找她爹奶谈谈,上次的事情,他们该长记性了吧?还是不看好孩子读书的路么?”
“不用去了吧,后天就是国庆节了,让她回家调整一段时间,回来说不定就又是个乖学生了。”
“国庆节过后,谁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的学生?”陈原有些动了气。
“那要不然这样,国庆节你再到我们寨子上去?那时我们寨子有酒,你顺便去吃酒,再顺便做个家访?也就显得你的到来不那么突兀,免得他们家人心里不舒服。”
陈原认真地思索一会儿,然后说:“你这是在为办喜酒的人家拉份子钱吗?”
卢青怔愣一秒,“噗嗤”笑出来,“我以为你已经气急攻心了,没想到还能开玩笑。”
第二天,卢继凤没有来学校,六年级的课是陈原先上的,他看着卢继凤的位子空了几分钟,还是没见人,半节课过去了,依旧如此,他就知道卢继凤逃课了。
他说不上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也不是愤怒,就是有点哀伤,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姑娘,虽然现阶段生活环境不那么容易,可她就这样轻易放弃了,难免让人觉得难过。
下课回到办公室之后,他站在自己的位子上,双手撑着桌面,目光看着窗外,却像是透过窗外看着别处,没有一个聚焦点。
“卢继凤没来学校的事情我听说了,你是不是心里气不过?那你去找她吧,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卢青走进来见他如此,便开口说道。
“不用去了。明天就放假了,去你们寨子吃喜酒的时候,我再去吧。”
卢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总觉得这次遇到问题的陈原,和之前的他有所不同,他说话的语气似乎也不愤怒,好像对卢继凤没来学校的事情,也不感到生气,可他周身上下似乎有一种气息,那种气息是卢青搜遍脑袋,也无法形容的气息。
而这种气息,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知道是什么。
国庆节一到,枫香寨的喜酒就如期到来了,正酒的前一天下午开始,寨子就开始热闹起来,负责厨房的人已经聚在一起杀猪了。女人们则开始做豆腐,明天早上豆腐要拿去主人家煎的。
每户人家举办酒席时,都要选一个总的管事,客人来了,总管事要负责安排客人到寨子人家坐桌吃酒席,还要安排米的发放,一顿饭要煮多少米,这些都得总管事和主人家商量着来。开午饭时,总管事得绕着寨子上的路喊:“开午饭啦,大家来吃饭啦!”
寨子上的每条路都得去到,这样才能通知到每个人。这次酒席的总管事,就是卢廷河,他是个讲究脸面的人,每次谁家办酒席请他做总管事,他总要穿上西裤、白衬衣,特意刮胡子、打理头发,即便已经四十岁的人了,每次看起来都十分体面,即便日常生活中,他在田里时也是泥巴裹满裤腿。
酒席这天早起之后,他先去矮楼探望了自己的母亲,跟她说:“你身体不好,今晚就不要去唱歌了,通宵很累,何必去糟蹋自己的身体?没有你在,人家的酒席也办得很好。”
“我晓得嘛,身体撑住我才去嘛,身体不好我去做哪样来?”十一奶有气无力地说道。
卢廷河最终还是上楼去看了下,问她:“还能起来吗?熬碗稀饭能不能吃下去?我喊孩子们去煮。等他们家酒办完了,我送你去独山县医院再看下,这几天太忙啦。”
“不用去咯,我的身体我晓得的嘛。我也不想吃稀饭,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我一会儿下楼去门口坐,吹点风就好了。”
卢廷河想了下,仍旧交代:“如果想吃什么,跟小娃崽们讲,让他们给你弄,我先去别家帮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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