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顾居外。

王伯通化作一阵清风，悄然而至，站在庭院门口，伸手想要叩响大门。

刚抬起手，却又将其放下，缩到一旁默默地看着已经有些龟裂的庭院红墙，眼中怅然若失。

“你是不打算进来了吗？”

就在他回忆往事时，一声清冷的声音从墙壁那边传了过来。

王伯通干笑两声，身形不动，周围场景却换成了月顾居里面的景象。

移形换影。

白延巳坐在白玉椅子上，面前一方小桌，桌上一局残棋，黑白各半，并未分出胜负。

他见王伯通进来了，也不多废话，伸出手示意他坐在小桌对面。

王伯通坐下，看着白延巳，温煦的笑着调侃道：

“怎么样，小白，还撑得住么？”

白延巳置若罔闻，不去理会他，站起身来弯腰观摩桌上这局残棋。

王伯通依旧看着他，双目含笑，只是不再出声打扰。

“十年前，你可以不死的。”俯身观察棋局的白延巳突然出声说到。

王伯通一副早知你会这么说的表情，坦然笑道：

“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可是你根本没有想过我的感受！”白延巳沉声说到。

一拳砸在棋盘上，黑白两方顿时炸裂，他低着头，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任由丝丝鲜血沁出。

王伯通落寞毕现，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他。

“值得吗？”白延巳直起身来，颤声说到，声音有些微弱。他抬起手攥紧拳头，最终还是无力的将手放下。

“我为大齐天下苍生，而不为他周家社稷。”王伯通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涣还在，又怎会如他那弟弟一样行此荒诞的方法？”白延巳说到，转身看向大齐皇宫的方向，仿佛看到了那位坐在金凤殿中央皇位上的九五之尊。

“王朝气运溃散，国祚将尽，那根本就是他自作自受！夺了侄儿的帝位，得国不正，齐朝的大厦倾颓有何不对？你又何苦杀身成仁，舍去你这一身大气运！

“你对得起大兄吗？你对起学院吗？你对得起正阳剑宗吗？你对得起我吗？！”白延巳怒道。

“王朝兴，百姓苦。王朝亡，亦是百姓苦。”王伯通说到，笑看这位三人中最小的兄弟发作脾气。

待白延巳发作一通后，才缓缓接着说到：

“若是大兄还在，定然轮不到我去出这风头，但是大兄不在了，就轮到我了。”王伯通叹气道，起身走到白延巳身旁，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该你了。”

他有话中带有一些歉意和迟疑。

“至于正阳剑宗…我出剑宗时，就已经不再是剑宗的人了，我只是意气学院的二院长。”他抬首看着白延巳说到，笑容灿烂。

“周瑾玄，我必擒杀之！”白延巳咬牙道，双手死死握拳。

“或许有人从中作梗…周瑾玄也未必真的想要这帝位，当年太史先生带着不涣的孩子南下，让真龙离开了大齐境内，无意间分走了大齐的大部分气运，尽管中枢塔那座八风不动大鼎强行镇压下了一部分，让社稷得以保存，却还是犹如大厦将倾，如果不及时添砖加瓦，大齐势必要灭亡，到时候倒霉的就是无辜的百姓。”王伯通摆了摆手，对着白延巳说道。

“所以周瑾玄看中了你身上的大气运？让你成为那块砖瓦？给你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赐你一死。你死后，你身上的大气运就会落在距离最近的大齐王朝头上？”白延巳无力说道，双眼通红。

“那是我自愿的，就他周瑾玄仗着身后两位圣人境界的无名人士还奈何的了我？”王伯通笑道，眼中却满是讥讽的神色。

王伯通突然正色说到：“我可是大逍遥下第一人。”

这位意气学院的二院长面带微笑，双袖无风翻腾，好不自在。

“你们真的忍心让那孩子去担负这重任吗？”白延巳出声问道。

王伯通眼中笑意昂然，伸手向天比出大拇指，然后缓缓转向下，做了个十分不雅的手势。

“当年我们二三十人吵来吵去都没能决定到底谁适合做这个位子，你和颜应方认为不涣的儿子应运而生，而其他人都只支持自家晚辈，我说那婴儿或许可行，但大兄不认为他足以撑起大任，但是我……相信这孩子。”

他笑着说道。

“这么说，王燃和你都看好李白焰？”白延巳蹙眉问到。

“何止。”王伯通温声说道。

“他定然天下仰风。”他大笑，眼中写满了自信。

王伯通的身形愈发透明，忽明忽暗，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

“二兄。”白延巳轻声说到，眼中诸多不舍。

“小白啊，告别的话我就不说了，此次一别，今后就无法再见了。咱们人间的这局棋，就交给你了。”王伯通洒脱笑道。

“对了，还有大陆西边的那些人，也要盯好了，当年不涣御剑三千里与他们的什么教皇同归于尽，为我们争取了不少的时间，好好把握。”王伯通说完，向庭院大门处走去。

他每走一步身上就愈发透彻，愈发清晰，甚至可以透过他的身形看到另一面的景象。

白延巳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眼角划过两行清泪，打湿了身上那件包裹全身、表面有万千星辰明灭的鹤氅，头上的靛紫晶冠黯淡无光。

王伯通一步一回头，每次都笑容满面，与白延巳的冷淡形成鲜明对比。

最终，他推开了朱红大门，走了出去。

身形终于消失不见。

后来人们都在讨论，为什么今天晚上没有月亮。

风也不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