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钧本没打算当天晚上就和宋迎说这些的,他白天零散说的那些事,她需要时间去消化。
可谁知这丫头能耐得很,仅有的一点感悟都是围绕他的,硬是没联想到自身情况上来。晚上还有闲心八卦吴玄的事,他再不点醒点醒,她怕是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明白他的意图。
“你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吗?”
听到陈钧的这句问话,宋迎不可能什么都不想,就斩钉截铁地回答他:能。
她知道他是在回应,她说的喜欢他这件事。面对好友的询问,她可以不假思索地说“无比认真”,可是在此时的境况下,陈钧很严肃地问她想清楚了没有,她却一时哑了声。
她并不是不确定自己的心意,也完全没有玩笑或一时兴起的意思,但她不会一遍又一遍地重申自己的态度有多认真,没有意义。
可陈钧本人问她了,以非常认真的口吻。
能啊!
问题抛向她的第一秒,她就可以回答。
只是这回答,属于十六岁的宋迎,至于未来的宋迎会给出什么样的回答,现在的她不敢妄断。
如此想,她便如此说了,“以后我不知道,但现在,我能。”
我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喜欢你这件事,我想得很清楚,就是认真的。
陈钧想,如此就够了。
当下没有犹疑,也不敷衍,这便是她的态度。
那么他也应该直面内心,才对得起她的勇敢争取。
哪怕前路漫漫,一切尚未定性。
陈钧松了口气,在电话那端悠悠开口:“如果,两年后高考结束,你的想法仍不变,那么——”
宋迎却咽了咽口水,“……怎样?”
他吊着一句话不说完,急得宋迎都开始心律不齐了,她试探着问:“那么,如我所愿?”
陈钧兀自笑了,“好啊,如你所愿。”
宋迎一时间不敢相信,他低醇的嗓音刚刚透露了什么信息,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指不小心按到挂断键,通话结束。
在这样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她却把电话挂了?
按下录音键,要他再说一遍,才是正确的操作好不好?
正后悔懊恼着,要不要重新拨号过去,手机屏幕一亮,陈钧来电。
人就是这么容易矛盾纠结,刚刚还在想要不要打电话过去,而电话打过来了,她却胆怯着不敢接。
接了说什么啊?她现在脑袋晕乎乎的,说着说着当机了怎么办?而且她现在脸红得厉害,都要把自个儿烫糊涂了……
总之,接电话这事,不宜。
铃声响了好久,久到隔壁房间的肖香萍都听见了动静,问她是不是来电话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掐断铃声,并安抚外婆说只是骚扰电话,没事她也要睡了。
陈钧站在宋迎屋外的小路上,手机里传来忙音的同时,小屋透过窗户渗出来的灯光也跟着消失。
她关了房灯。
他原本想发消息叫她出来一下的,但因为她前面对肖香萍撒的小谎,担心她进出房屋闹出大动静,扰了老人的清梦,便就此作了罢。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这的,边讲电话边往外面走,直到他看见宋迎的房间还亮着灯,脚步自然而然就停下了。
屋内的小鬼熄灯当起了缩头乌龟,他也只得转身离开。
只是如果就这么走了,总觉得哪儿不对,他还是得发条消息给她。
陈钧盯着手机屏幕上他打出来的几个字,嗯,可以安心回去了。
他是安心了,宋迎被他那几个字闹得精神亢奋,想安心睡个觉是不可能的,因为压根睡不着。
没良心。
陈钧说她没良心,她哪没良心了?
他才讨厌好不好。
拖了那么久不给她信息,让她茶不思饭不想地煎熬了几十天,简直不要太恶劣。
可是,哪怕他说她“没良心”,她也觉得喜滋滋的怎么办?
她可真容易满足。
之前还在想一定要坚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信念,没想到就在今晚,月亮自己拨开了云雾。哪怕只露出边角,她也已经很开心了。
*
随后的日子,终于回归了正常,不再一个两个的不对劲了。
宋迎以为他们之间的感觉不一样了,那相处也会变得不一样。心理经过如此大的变化,那两人的气场的总会有微妙的不同。
刚开始的时候的确能察觉出不一样,但宋迎有时太在意这种特别的感觉,反倒让人觉得不自在。她和陈钧聊过后,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确实不妥。之后就试着不再什么事都端着份小心翼翼,怎么舒心怎么来,说是完全放飞了自我也不为过。没想到这样一来,他俩的相处反而更融洽了。
就比如她对陈钧的称呼,一开始坚持不叫人“小钧叔叔”了,却又压不过多年的习惯,经常是说着说着,一句“小钧叔叔”就脱口而出。
说完后意识到不对,却又只能大眼瞪小眼,把自己惹笑出声。
一次两次下来,她也索性不再拘泥于称呼之类的表面形式。叫他什么不是叫呢,小钧叔叔就小钧叔叔吧,而且他好像还挺喜欢她这样叫他的。
只是久了,宋迎的本性又暴露了,竟然撒娇耍赖地要陈钧把约定的时间改成一年半。
两年太久了,得提前半年才行。
当然,她也不是完全没理由地瞎闹腾。
和陈钧一样,高考结束,她十八岁半。如果提前半年,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兑现约定,不是更有仪式感吗?
十八岁,成年了,以后就是成年人与成年人的对话。不管选择如何,都能真正地对自己负责,再也不会被说是小孩子行径,说话做事也能理直气壮要求,别人把她放在成年女性的位置上考虑对待。
所以,要等高考结束才会有答案,摆明是她亏了呀。
一番计算下来,宋迎变得斤斤计较了,要多等半年的时间诶,她可不愿吃这个亏。
陈钧哪是她耍赖就会应承她要求的人?任她软磨硬泡说了好几次,他也坚决不松口。
这丫头得寸进尺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他不提防把控点,以后怕不是要上天?
宋迎变换了多种花样,奈何陈钧就是油盐不进,她只得偃旗息鼓,安分下来。
她想了想,既然他这么有“原则”,那她就不能太有“原则”。只要他说好,多出的半年她还是忍得了的。
而且那半年是高三的下学期,她也要好好努力,拼一所好大学,到时候就把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递到他面前,说:“看!我做到了!”
以后再也没有早恋影响学习一说。
不对,是他再不答应,她都没机会早恋了。
想着都觉得有点遗憾呢。
*
宋迎的生日在十二月中旬,她从小到大都是过的阴历生日。
二零一三年一月二十三日,是她的阴历生日。往年的这个时候,她都是在备考,生日的事没多放在心上,例常给妈妈打个电话,去食堂二楼吃个小炒,就这么过去了。
但今年是她的十八岁生日,意义到底不一般,因此哪怕是高三,她也对这一天多上心了几分。
人在学校没法出去,王晓光托走读的同学买了个小蛋糕,几个老同学齐聚食堂,简单地为宋迎庆祝了一下。
宋迎是正常年龄入的学,但是回外婆这边上学后,发现多数同学的年龄都比她小,因此在他们这一拨人里头,算是较早过十八岁生日的。
除了刘然早在进高三的时候就满了十八岁,其他人的十八岁生日都在来年。
甚至还有何胜男这种上学早的,等到高考结束,她也还没满十八岁。
何胜男已经和秦柏宇在一起了,当初说没想过谈恋爱,不会和人有进一步发展的人,还是没抵过秦同学的攻势,跳进了早恋的坑。
现在这对学霸情侣学习恋爱两不误,羡煞旁边一众单身狗。
宋迎和他们吃过几次饭,几人相熟得很,但这次何胜男却没叫上秦柏宇一起过来。
宋迎悄咪咪地问何胜男:“怎么就你一个人?秦柏宇呢?”
何胜男向她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我们几个给你过生日,带什么家属啊,低调、低调。”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他们几个听见,马上有人附和开玩笑:
“你总算是人性了一回,不然的话,我们哪还用吃饭呀,光看你俩秀恩爱就饱了。”
“好不容易聚一次,啥都没吃,岂不是浪费了宋迎的好意?”
“对对,今天的主角是宋迎,别把她的主角光环给抢走了。”
何胜男佯怒,“好啊,你们几个,趁我男朋友不在欺负人是吧?”
刘然手搭在王晓光的肩头,啧啧叹道:“可耻,秀恩爱可耻。”
宋迎听他们几个你一言我一语的,乐得不行。
王晓光头微微一侧,就看到了宋迎生动的表情。
不知道何胜男对她说了什么,她先是装样蹙起了眉头,紧接着眉间一舒展,眼睛里好像有光芒溢出来,她嘴唇动了动,一道带笑的话语声冲撞他的耳膜,在里面打了个转后,又久久回荡在耳畔。
何胜男原是向宋迎求援的,不料宋迎却笑说:“没有啊,我也觉得挺可耻的。”
可何胜男也不是吃素的,她偷偷凑近宋迎,耳语道:“那我就等着看你拿下你小钧叔叔后——”
宋迎慌忙地捂住她的嘴,忍住脸上腾起的热意,说:“比你更可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