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高驰聊过之后，回家时乔青羽的心情还不错。她想，第一周自己的运气确实很差，发生的事情确实糟糕，但二中终归是殿堂级的学校，自己应该调整心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同学的眼光真的不算什么，毕竟学校是丰富的，多元的，身边还有像高驰、刘博艺这样善良的不从众的同学，也有关心自己的班主任。自己应该满足了。

回家的公家车上乔青羽已经把学校的糟心事放在了脑后，转而思考起经前几天发现的惊天大秘密——乔白羽的死因。

姐姐乔白羽比她大六岁，三年来到寰州旅游职业技术学院学习酒店管理，谁想入读不到半年，就因为得了急性阑尾炎，因医院手术失误而离开了人世。乔青羽还记得那是深冬的一天，傍晚放学回到家后，她和读初一的乔劲羽同时在餐桌上看到了爸妈留下的纸条，说有要紧事去一趟寰州。这一“趟”，用去了一个礼拜。回来那天，父母面容枯槁，双目通红，手里颤巍巍捧着的，竟是乔白羽的骨灰盒。

“姐姐肠胃不好，前阵子突发阑尾炎需要开刀，她就自己半夜去了医院……是私人医院，黑心，不负责任，姐姐手术过程中被感染了，大出血，没救过来。”

这是乔陆生和李芳好给乔青羽乔劲羽姐弟俩的解释。

几乎是同步的，乔陆生开始老往寰州跑。他把寰州维爱医院——即让乔白羽丧命的私人医院告上了法庭。官司打了整整一年。

乔青羽从来没有对姐姐的死因产生过怀疑，所以前几天从父母那偷听到的话给她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她知道因为姐姐从小就过于美丽，所以总被各种风言风语缠绕。她不是没听到过那些谣言——从小店老板娘的口中，从爷爷奶奶村里的邻居中。不过，她一直谨遵父母的教诲，对这些无聊的谈论充耳不闻。只是她没料到，父母在姐姐的死因上，竟然隐瞒了真相。

也许是自己听错了？

乔青羽想象不到父母会在这件事上撒谎，毕竟乔白羽已经离世三年，偶尔从亲戚朋友中提起这件事，她还没听到过第二个原因。乔白羽就是死于阑尾炎手术，就是因为维爱医院的不正规操作。不过——乔青羽回忆着——当时爸爸打了一整年的官司，后来虽然说讨回公道了，但父母好像反而更加愁闷了？

乔青羽摇摇头，试图理清思路。从小到大，乔陆生和李芳好教育她的就是“你只需要好好读书，别的事不用管”，而她也一直遵循着这条乖巧的道路，并没有感觉有任何不妥。现在，她猛然意识到父母这样说只是为了给自己搭起名为“保护”的屏障，而此刻，这看似牢不可破的屏障，突然裂开了一条缝。

透过这条缝，可以窥见对面不为人知却无比真实的世界。

公交车上的小电视里循环跳出维爱医院的广告，“不.孕.不.育”，“无.痛人.流”这两个词像弓箭一般射在乔青羽的心脏上。隐隐地，她觉得父母之所以隐瞒真正的死因，一定是乔白羽的死见不得天日。

就像站在一个未知的深邃森林前，乔青羽感到害怕、惊慌的同时，又被勾起了极大的好奇心。

乔白羽到底是怎么死的？

鬼使神差般地，她下了回家的22路车，转身踏上了通往维爱医院的公交车。

回到家已经过了八点。父母还在店里忙，乔劲羽听到她回来的声音，兴奋地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姐！你终于回来啦！”

“吵死了，干嘛？”乔青羽双脚酸得不行，进门就倒在了沙发上。

“明天你有事嘛，我……”

“不行，我有事。”乔青羽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哎呀，姐，你听我说嘛，我都没说你就……”

“反正没好事。”乔青羽再次打断乔劲羽，起身走向房间，“我洗澡去了。”

“明天我和明盛打球！”

乔青羽被点穴般石化了，几秒后她反应过来：“你再说一遍？”

“明天我和明盛打球！哈哈，”见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乔劲羽很得意，“其实是我们体校的几个人和你们二中的几个人一起打球啦！”

“什么嘛，”乔青羽虚惊一场，鄙夷又不确信地看着乔劲羽，“那有没有明盛？”

“有啊，而且我也会上哦。”乔劲羽兴奋地摩拳擦掌，“姐，你来给我加油吧！我的球技你是知道的……”

提着一颗重新悬起的心，乔青羽郑重地坐回沙发：“来，弟弟，跟姐姐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对不对？”乔劲羽眼里放光，“我跟你说，这一切都得归功于我的胆量。今天，算是我人生中最光辉的一天！你没留下来看，真是可惜了……”

“快说重点。”

“好，事情是这样的，咳咳，”乔劲羽故作深沉，“姐，我自己怎么可能会对博物馆感兴趣……”

“直接说那个女生叫什么吧！”

“何安素，”乔劲羽说完，还害羞地笑了下，“安之若素，是不是很好听？”

“恭喜你学会一个成语，”乔青羽说，“何安素，然后呢？博物馆不用讲了，没兴趣。直接说你怎么约明盛的。”

乔劲羽面带光彩：“我刚刚就说了呀，这归功于我的胆量……篮球赛结束后，观众席还有好多人没走，我们也没走。很多二中的人都跑到球场上去了，但我们是外校的，不好意思去。然后，我就听到何安素跟王嘉说，要是也能下去跟明盛打个招呼就好了，可惜不认识二中的人……我看不下去她失落的样子，就跟她说，我姐就是二中的，所以认识我，就相当于认识了二中的人……”

“你不会拿我的名字做跳板，去跟明盛说话了吧？”乔青羽几乎跳了起来。

“是啊，怎么了，”乔劲羽有点茫然，“你这么激动干嘛！我还想问你呢，原来明盛也是高二5班的，跟你一个班啊！你怎么不告诉我！”

所有的血都冲到了脑子里，乔青羽觉得自己快疯了，但还是压着声音问：“说说你怎么跟他打招呼的。”

“这个我得好好说说，我的荣耀时刻，”乔劲羽来劲了，“当时球场上很多人，明盛身边的人就更多了。你知道我单枪匹马闯进二中的学生里头，心里有多悬吗？但答应安素了，我必须得做到啊！所以我只好硬着头皮，装作很轻松的样子，走到围着明盛的那群人里喊了他的名字。一开始，太吵了，我叫了两三声他都没听见，于是我就想，干脆点。”

乔青羽凝神屏息。

“我就很大声喊’明盛’，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哈哈哈！这下他就听见啦！”

乔青羽干脆不呼吸了：“然后呢？”

“我从来没想到自己声音会这么大，看来体校老师挑我是对的，我的爆发力很惊人啊……我这么一喊，不仅明盛听见了，全场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我当时都要紧张死了，可安素看着呢，我可不能逃，就只好硬着头皮跟明盛打招呼。”

乔青羽气若游丝：“怎么打招呼的？”

“姐，你干嘛呀，我很落落大方的好不，我迎着众人的目光，带着自信的微笑走上前去，向明盛伸出手，说’嗨，我是乔青羽的弟弟乔劲羽，我姐跟我提过你很多次了，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姐，你知道吗，我说话的时候，全场都盯着我看呢，可我一丁点都没退却！当时我就有了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乔青羽觉得自己应该夺门而去，再也不要回来。她站起身，几乎是颤颤巍巍地。

“怎么了，姐？”

“呼吸困难，头晕。”

“不会吧，你下午去哪了呀？要不要我扶你？”

乔青羽摆摆手：“你赶紧说完吧，怎么约的明盛打球。”

“不是我约的啊，”乔劲羽恢复神采，“我说完，明盛就看着我没什么反应，当时我挺尴尬的，但也只能故作轻松地走了。没走几步，我就听到他在后面喊：’乔青羽的弟弟！’我赶紧回头，见他微笑着，问我，明天能否一起打球。我当然说可以啊！”

明盛主动约乔劲羽打球。极度不详的预感令乔青羽面如死灰。

“所以姐，明天你来不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