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物之流，九成九，几乎全都是人类死后所化，记忆消弭，只余怨念、戾气等附诸残留，所以绝大多数的鬼物，都是凶戾残暴之辈。

但也有例外，如那些存活了许久的忘魂厉鬼。

人老精鬼老灵，就算是鬼物这种天然被煞气、戾气所遮蔽意志的东西，在经历的时间长了以后，也会有所变化、成长。

其中最大的标识，就是对于自身戾气煞气的控制、智慧的增长。

但季如怎么也想不到，在鬼物的世界里，居然会有这么一面极为人性化的场景出现。

季如扯出青城山的虎皮以后，那无头恶鬼顿时就送上百万现金和三十精魄。

好么，这多会做人，不，多会做鬼。

这不是那无头恶鬼向季如服软，而是作为一片鬼宅的主人，对于季如背后青城山的一种善意、诚意的释放。

季如发誓，自己都没这无头恶鬼会来事儿，真的。

“季兄弟，鄙人金泽润，生前死状较惨，样貌不佳，承蒙各路高人、鬼友看得起，得了个匪号无头，新明区南湾一段儿既然是季兄弟道场，以后无头麾下，绝无再犯，若是得空，季兄弟也不妨来这凤溪坐坐，老哥欢迎之至。”

无头恶鬼说得好听，但季如也听了出来，对方这是要赶自己离开了。

“无头老哥客气了，既然是误会一场，小弟这便离开，只是这些人？”

打不过，能跑当然是最好不过的。

若是往常，季如大抵也是不会管这些陷入鬼窟的普通人的，但自从经历过上一次天门山鬼患之事以后，季如经常做梦，会梦到那曾经千人血崩、尽数死亡的场景。

季如也同样知道，自己此时离开，那这里的其他几人，下场怕事不会太美好的。

“季兄弟，所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些人，若是不贪花好色、不歪心趋利，自然也不会进入老哥这里，各人有各人的取死之道，季兄弟还是不要管了吧！”

见到季如提及其他人，无头恶鬼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语气也冷了许多，隐隐约约见间，又有戾气翻滚。

“嘶！”面对无头恶鬼，季如很是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无法接受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惨死鬼窟的场面，眼神微眯，向着无头恶鬼道：“无头老哥话是不错，只是我辈修道，讲究的是个缘法，没碰见便也罢了，既然撞上了，便也是一段缘分，不知无头老哥可否给个薄面，让我这些人一道带走？”

刹那间，季如话音方落，整个酒吧当中静悄悄一片，落针可闻。

“深夜阴沉，在这凤溪一地，其实本座将你剥皮生吞，不是难事，季兄弟，你可知道老哥我，为何能容得你走出这里？”

良久，无头恶鬼开口，一丝丝的鬼气上涌，如同血浆一样的，从那脖颈当中流淌而出，不多一会儿，便将无头恶鬼的身体染得猩红一片，煞气森寒。

“这……”

“八十年前，本座被叛入敌军的自家兄弟出卖，遭人砍下了大好头颅，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于宵小，本座那个狠呐，那口气真是咽不下去。”

“头七之日，凝了鬼体，本座等不及便把那出卖我的奸贼血剥生吞，屠了满营的倭军，遁入深山，八十年来，本座过的那叫一个窝憋，被狗撵、被鸡啄，换了一个地方又一个地方，逃啊逃的，逃得老子心烦意乱。”

“老哥我今天不生吞了你，是不想挪地方了，不是吞不了你，懂吗？”

季如只说了一个字，无头恶鬼顿时鬼气森森的打断了季如的话语，身上那种戾气和煞气，如同倒卷的瀑布一样，几乎要把整个酒吧都给淹没而掉。

鬼毕竟是鬼，戾气深重。

很不客气的话语，不是威胁，而是一种明火执仗的蔑视。

“呵呵，老哥真是幽默，我一个青城小卒自然不足为虑，茅山少掌门的面子，老哥总还是要顾及一下的吧。”

“茅山第一戒令，便是正邪对立、搏斗终生，在茅山少掌门的面前，取人心肝、吞食人命，怕是不好吧。”

面对无头恶鬼的那种咄咄逼人，季如干笑着，说出来的话语，却是让小胖子和无头恶鬼均是脸色大变。

茅山戒令也好、青城戒令也罢，都是几百上千年前的东西了。

而今社会，时代发展、日新月异，曾经很多的东西都已经过时，就算是很多正能量的、对的戒令，也不见得真就有以往的那种约束力了。

就像是道士、和尚这两种身份，现在不也是改成了职业么，和尚下了班，吃肉喝酒，抱着媳妇儿上炕头，也很正常。

事实如此，但这些个事情，在同道面前，看破却不能说破。

就像是现在，季如把那茅山第一戒令往外一摆，若是那无头恶鬼真要执意杀人，小胖子就绝对不能不管，否则的话，传出去，毁的是整个茅山的名声。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季如和小胖子两人，都得死在这里。

季如笃定的是，无头恶鬼绝对不敢弄死小胖子。

只要小胖子不死，自己的小命，也就同样有十成把握保住。

再怎么说，也天下道门是一家，容不得一只小小的厉鬼谋害。

“哈哈，我也知道这有点儿强老哥所难，这样，我把这百万现金留下，择日着人再送上足量香火，算是对无头老哥的歉意补偿，如何？”

季如的小算盘精明的紧，把小胖子拉到了一个阵营以后，又顺顺当当的给了无头恶鬼一个台阶。

“不错，我茅山一派，向来正邪对立、搏斗终生，今日一见，我看你也是个阴德善鬼，污我法器之事，便不与你计较了，不然的话，我爹是茅山掌教卓六方、我二大爷是茅山执法长老卓六元，我爷爷是茅山太上长老卓五根，惹恼了小爷，推平你这鬼宅！”

小胖子行事不稳，与鬼斗法显得很是稚嫩，但却也是个极精明的，见到场中形势的发展有些不稳，顿时跳了出来，狐假虎威的与季如站成了一排。

见到季如和小胖子的联合，那无头恶鬼再凶再戾，却也不得不退避一些。

剑拔弩张的气氛僵持良久，无头恶鬼方才恶狠狠的瞪了季如一眼，一句话也懒得多说，甩手向着酒吧深处走去。

一闪、两闪。

三闪之后，那无头恶鬼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就连那许多小鬼，连带着酒吧鬼宅，也全都消失开来。

一片荒凉偏僻的空地上，季如和小胖子，这才仿佛虚脱了似得瘫坐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