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转眼,便重阳将至,江南几场秋雨一下,天气便分外的清凉,这日晚,又下起了瑟瑟夜雨,打在纸窗上,发出噼啪声响,小怀便缩在被褥里,听伯父老刘讲那庄子上的鬼故事,老刘敲了敲旱烟袋,压低了嗓音,道“然后那大刚不知就里,便去数那林子里的芭蕉,一数,却是三十三棵。”
“不是从来都是三十二棵的么?”小怀惊叫了起来。
“对,多出来的那一棵,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尸骨,”小怀听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老刘满意地看着小怀的表情,接着道“所以说,咱们这庄子里的那芭蕉林,夜间千万莫去,也莫要去数,那三十二棵芭蕉,棵棵都透着邪气,倘若…”
他话未说完,突然,听见外面院门,响起了一阵拍门声。
小怀哇的一声,便缩进了被子里,老刘生气道“没用的孩子,将来传出去,以为庄子上的人都你这胆量,开门去,半夜三更的,还下着雨,什么人那么无聊。”
“除了鬼,还有谁会那么无聊。”小怀撇着嘴,趿着鞋子极不情愿的下了床。
门外,却又没有了声响,小怀便小心翼翼地提着一盏灯笼,披着蓑衣走了出去,到了院门前,便隔着门便喊道“外面是谁呀。”
听得一声拍击门板的声音,只是过了片刻,又没了动静。
小怀无奈,只得便将门栓拔出,将门轻轻打开。
他这门一开,却见门外一白色人形生物,就势滚了进来。
小怀啊的一声,掉头就准备往小屋跑去,却正好撞上了走出来的老刘。
“鬼,伯父,果然是鬼。”
“没用的熊孩子,滚回去,等等,我去叫陆先生来,你给我看好他。”老刘看了地上那人一眼,便拍了一下小怀的脑袋,转过身子,朝内院跑去。
夜茗山庄位置隐蔽偏僻,加上历任庄主性格孤僻,是以极少有人踏足。如今这三更半夜的,突然有陌生人滚进来,小怀便敬业地提高了警惕。
“舅...舅舅...”地上那人,发出微弱的声息。
“舅舅?”原来这人是来寻亲的,却不知道他舅舅是庄上哪位,看这人,五官颇为清秀,面色苍白如雪,莫非是梅笑雪的外甥?
正自思量间,一个五十来岁的削瘦男子,带着斗笠,跟在老刘身后急匆匆的赶来。
“陆先生,这人是来找他舅舅的。”小怀冲着前面那男子喊道。
“舅舅?”陆先生好奇的蹲下了身子,又听那白衣男子嘴里断断续续喊着“救救,救救我...”
陆先生瞪了小怀一眼,说道“人都快死了,扛回去再说。”话音一落,小怀便跟老刘一人托起肩膀一人托起双脚,将那人抗到了门房旁边的一间闲置茶室内的木榻上。
屋内灯光明亮,看得真切,这来人奄奄一息,衣衫被雨水湿透,但是并无血迹,绝非是一般的外伤。
陆先生看了他片刻,略一沉思,便转身对老刘说道“看好他,我去喊个姐姐来。”说完就要走。
“这个时候姐姐们都睡下了罢。”小怀眉头皱了起来。
“凌波不会那么早睡,将他衣服换下罢,小怀,听说你的太一神功已初有小成,我很是不安。”说完,便匆匆离去。
于是小怀便从屋内衣柜里拿了套庄上茶佣穿的粗布衫子,就要给那人将他身上湿衣裳除下。
“不,不可...”那人万般不愿意,可是此刻他无半点力气,只得任由小怀老刘摆布。
这厢刚将他衣裳换好,屋外便已响起一阵裙角窸窣之声。
却见陆先生,领着一个长得甚美的妙龄少女,走了进来。
那女子年约二十,一身水月白的纱袍,乌黑的头发脑后挽了个很随意的发髻,一张瓜子脸甚是清秀,双眉又细又长,鼻子跟嘴都生得小巧精致,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神色中带着一丝清淡,身上带着淡淡水仙的清香,这正是庄子上的水仙侍从凌波。
“凌波姐姐来了,凌波姐姐,你看这人,快要死了罢。”小怀见了那女子,便嚷了起来。
那名唤凌波的女子嗯了一声,看了那男子片刻,又看了地上扔着的湿衣裳片刻,便在屋子里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对着小怀说道“你去倒杯热水来,放上一粒续命丹,一粒,可别数错了。”说完,转向那陌生男子,细细的打量起来了他。
这边小怀却已经将那热水拿来,往里面扔了一粒红色的药碗子,摇了几下,便送到了那人嘴边。
待到小怀服侍那人将药喝下,却见那张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点血色。
话说这夜茗山庄的疗伤圣药,一向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至宝。
“好吧,现在你跟我说说,你是谁,怎么会中的这六阴南烛之毒,你若有半分虚假,你这毒,就另请高人解罢。”凌波端坐在椅子上,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
“我,我叫李炎,曾是永宁王府的人......是七星堂的人,下的毒。”说着,他费力的将左手臂上的袖子卷了起来,但见手臂内,一道乌青的六芒星形伤痕。
凌波长眉一蹙,哼了一下,便对陆先生道“老陆,你在这里看好他们,我去叫梅君来,这七星堂是朝廷的人,啰嗦得紧。”
说完,便又匆匆离去。
过了半响,又是一阵一群窸窣声,伴着一阵清香传来。
凌波身后,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跟在凌波身后走了进来。
这便是我们半年前在扬江之上见过的梅笑雪。
这次看得真切,他穿了一身绛红华服,衣领袖口均依旧是绣得带雪寒梅,栩栩如生,腰肢甚细,一头乌发披肩垂下,油光水亮,双目如星,鼻梁高挺,唇薄而红,端的是绝世美人,只是这美人,下颌稍显方正,洁白的脖子处,有一明显的喉结。
一进门,就听见他在抱怨“大晚上的,你们怎么还管这闲事,我们庄子,从来就不是那行侠仗义,替天行道之辈,更何况是永宁府的人,你知道那府上的人有多讨厌么。”
“我知道啊。”站在李炎床榻之前的小怀接口道。
梅笑雪看着小怀,眼珠微微一转,接着轻咳了两声,然后来到了李炎身前,伸手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搭,便说道“你居然还活着,真是奇怪,话说七星堂的人,怎么会跟永宁府的人过去不呢,你又怎么不去找你府上的人求救,你们府上那些人,不是都一个个自命不凡得不得了么。”这小梅子,对上次被傅扬波夺扇之事,依旧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