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府的人离去后,这两日山庄便也清静了下来,还有十日便是重阳,所有珍品秋菊都要控制在这些天吐苞,庄子上来往的人也明显多了起来。能拿到夜明山庄菊花的人,非富即贵,若不能亲自来,也必嘱咐了最重要的心腹之人前来,但不管是谁,到了庄子上,却个个恭谨谦逊,生怕得罪了庄子,给了盆次品,这些人,却是着实看不出来的。
那小怀,每日打扫着这前门的庭院,兼看守着这第一道门,来庄子上求花的人,不管是何等地位,见了他,都一口一个怀哥儿,叫得甚是亲切有礼,小怀早就习以为常,便也高高在上的受了。
这日傍晚,好不容易人都走了,这怀哥便去点了庄子门口的灯笼,当他转身进来,正准备关上院门时,突然,一阵马蹄声,疾疾传来,片刻之间,便到得庄子门前。
小怀瞪眼一看,便吓了一跳。
来者身材高大,气宇轩昂,黑着个脸,正是半年前去给皇宫送那鲜花时遇到的永宁府傅扬波。
这永宁府,也是来求花的么?
小怀尚未弄清楚傅扬波来意,他人已经到了跟前,手一伸,便将小怀拎了起来,小怀一看情势不对,便张嘴大喊道“救命啊,永宁府的人又来踢庄啦。”
“把梅笑雪给我叫出来。”傅扬波冷冷说道,那张阴暗的脸,却比声音更冷,跟那日江中所见,截然不同。
老刘听见动静,跑了出来,一看这情形,便猜到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陪着笑走上前,小心翼翼道“这位壮士,切莫难为这孩子,却不知壮士来庄上,是为了何事,如果是要那应节菊花,好说,好说。”他话未说完,也尚未看清对方怎么出手,但觉胸口一麻,就再无法动弹,也无法说出话来。
“去叫梅笑雪出来。”傅扬波话毕,手一松,便放开了小怀。
小怀看了定住不动的老刘一眼,便飞也似的向内院跑去了。
博扬波也不说话,也不去看那定在身边的老刘,只是打量起了这山庄。
他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已经看出这山庄占地极大,一面依山,一面环水,风景是极好,但是那布局,却是合着那九宫八卦之势所造,待走到院内,便看出,这里每一间房舍甚至每一株花树,位置都是极有讲究,心中便知,这庄子内,一定潜藏了不少机关,也怪不得邵安跟琯琯都会在这里吃亏,他便打定了主意,不踏进内院一步,也不跟这庄子上的人多做废话。
先擒了那梅笑雪,将他带至王府,解了琯琯身上的毒才是最重要的。
片刻,就听到内院走出一人影,绛红的袍子,配上夜茗山庄梅君那俊美的脸庞,倒是正相得益彰,只见梅笑雪摇着扇子,低吟道“平生不会相思,却惹相思,清明江上一别,不料傅公子竟会这般牵挂在下....”
他话未说完,傅扬波已经欺近身前,根本不容他思索,收一抬,便扣住了手腕上的命门。
“梅笑雪,你好狠毒,莫非你真欺负我们府上无人么。”说完,拉了梅笑雪,就往庄子门口走去。
梅笑雪大惊失色,叫道“你却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就不明白呢。”
“琯琯快死了,她身上的毒,不是你下的,又会是何人所为?”傅扬波眼中露出既憎恶又冰冷的光芒,刀一般的在梅笑雪那张姣好的面容上刮过。
“怎么可能,那三花之毒,我已经把解方写在信中交给邵安了,最多全身痒上个个把时辰,怎么可能有那性命之忧。”梅笑雪原本的嬉笑之色敛去,眼中开始露出了诧异。那傅扬波的神色,明显不像是在作假。
“哼,我就知道,你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将人放走,我告诉你,琯琯要是有半点意外,你这庄子,便不要要了。”说罢,他手一使劲,梅笑雪便嗷的一声,惨叫了起来。
这时,庄子上一些未曾睡着的好事之人,已纷纷围了过来,热心观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你们以为倚多便能胜我么。”傅扬波斜着眸子,看了一眼众人。这些人,若凭借真实本事,就在再多些,也不是他对手。
“笑雪爱捉弄人是真,但是你说他要害死那丫头,却是绝无可能,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还请壮士将实情告知。”说话的,却是庄子上算来最为正直的竹君凌云。
“哼,我却没时间跟你们废话,昨日琯琯回到府里,身上就出现暗红色的如梅花般的疹子,我们世子不在府中,我跟孟轩按那信上的方法去解那毒,不想那疹子竟然越来越多,后来竟连成一片,还开始往外渗着血丝,我来之时,人已经有些说胡话了,却不晓得现在如何,她是我家世子珍爱之人,若有不测,你这百年庄子,便到此为止罢。”说罢,一扯梅笑雪,就要走出院门。
“不对!”这时,凌云跟梅笑雪两人一起叫了出来。
“梅笑雪,你植的是哪三种毒?”凌云高声问道。
“水仙,杜鹃,腊梅。”梅笑雪答道。
“你跟我说的是水仙,丁香,腊梅!梅笑雪你这个笨蛋!”夹在人群中的帘光却失声叫起来。
这夜茗山庄植毒之术,本是这几个花侍跟花君之间互相斗法时研究出来的玩意,将不同品种的花种研碎,搭配上不同药物,接触到身体,便会如种植那花草一般,在体内繁衍扩散,由于搭配的不同,解法便千姿百态,庄子上的人无聊之时,便会互相给对方悄悄下毒,然后笑看对方如何绞尽脑汁想尽办法去解除这毒。
只是,这毒解对了,便无大碍,若时间一长,毒素在体内繁殖,便会发生变化,三三便得九,那解法,便又要复杂许多了。
“坏了!”梅笑雪脸色终于变得像雪一般了。
其余诸人,脸色也变得无比难看。
扩散到九,尚且可以解,可是等他们赶到永宁府,就算马不停蹄,也得大半天,那时,便是三九二十七了,他们尚没有试过这二十七种花毒,能否解除。
“解不了?”博扬波声音开始微微发颤。
四周一片寂静,唯有那秋虫,不停发出各种连绵的叫声。
“解不了么?”傅扬波又再问了一次,声音不大,只是在寂静之中,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里,冰凉彻骨,犹如来自远古苔原。
“庄主,去叫庄主出来罢。”凌云终于说了句话,只是声音有些发颤。
这世上,若还有人能解二十七种花毒,或许也只有他们庄主了。
帘光闻言,惨白着脸,飞快的向东边奔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月光照在这庭院中诸人的面上,均是一片惨白,秋风偶尔卷起几片落叶,在空中飘半天,方缓缓落地。
这下玩大了。。。。
不过两柱香的时间,却过得无比漫长,终见帘光,伴着一人,从内院朱门内走了过来。
“庄主。”所有人均面朝那人,垂下双手,低头行礼。
除了仍旧定在原地的老刘,还有被傅扬波拿住的梅笑雪。
博扬波半眯起了双眼,望向这个江湖上极少人见过的,夜茗山庄第十七任庄主。
这人越过朱门,身材颇为瘦小,看上去似乎是一个女子,只是步伐略有蹒跚,佝偻着背,似乎年事已高,待她走到傅扬波面前,便抬起了头,揉了揉眼,看了傅扬波一眼。
“这便是我们鄢庄主。”帘光搀扶着那位老太太,向傅扬波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