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琮身上血淋淋的,被泼了几次水,又清醒过来。士兵一五一十地数着鞭笞的数字。玉琮心想,自己都快成了威武不能屈的地下党了。
玉琮一向是个性情柔和的人,但她此刻想歇斯底里地怒吼一通,诅咒古萱依的祖宗八辈,只是身上实在没有气力了。
王尧和夏浅眼见着玉琮被冤枉,也没闲着。他们商量好,一个来地牢接应,一个去说服君麟。王尧跑到地牢来,看管的士兵并不肯放他进来,他三下五除二,教训了他们一番,闯了进来。
此时五十鞭的鞭刑还没有结束。王尧一脚蹬在士兵的肚子上,对方直接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半天没动弹。
“云慕……我来晚了……”王尧再看玉琮时,心疼地嘴唇哆嗦起来,他没想到玉琮已经被折磨得面目全非了。
他急忙用剑砍断了拴着玉琮的铁索。玉琮站立不稳,瘫软下来,他将她抱在怀里,跑出地牢。
他抱着她直接来到了君麟的寝室。这时候,夏浅已经给君麟埋下伏笔,告诉君麟王尧去劫狱了。
王尧将玉琮放在床上,一把推了君麟一个趔趄。
狠狠地:“你就是这么对她的?”
君麟见到玉琮遍体鳞伤的样子,扑上前抓住她的手,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旋即,又松开手,命令蓬逸去宣御医。
“你是打算屈打成招吗?”王尧质问。
“我交给古萱依去办,怎么会想到她这么狠。”君麟后悔不已。
“你不知道?古萱依有多么记恨她,你会不知道!这么多日子我跟下来,我都看明白了。你居然放心让古萱依去提审她,她有什么资格!”王尧的气势恨不得杀人。
“可是她并没有说出那封信的内容。”君麟还在辩解。
“她不过是想求一个信任!”
“出现问题立刻摆出证据,法不容情,更不会单凭信任。”君麟疏离地说。
“我要去问问古萱依,她有什么权力这么做!”王尧提这剑就要出门。
君麟一把拦住他:“你不要到处宣泄了。你要再惹出祸端,我怎么和王大人交代。”
“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古萱依!你袒护她!云慕还给她疗伤,她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王尧咄咄逼人。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但是你现在不能闹!现在最关键的还是先将库银追回来。”君麟怕事态失控,赶紧搬出库银说事。
“最是无情帝王家。云慕这样了,你最关心的还是库银。”
“……”夏浅的话噎住了君麟。
御医来后,为玉琮清理了伤口,敷好药,便退下了。
“今夜让云慕谁在这吧,我去书房。”君麟拖着一身疲惫,撵走了众人。
蓬逸走后又回来了,附耳小声道:“王爷,库银在西山安好,您放心吧。他们担走的数十只箱子里放的都是石块。”
“那就好。很想看看老三得知自己被戏弄后的表情。”君麟背着手,轻轻一笑。
“王爷真是神人,居然能算到三王爷什么时候动手,在哪方面用力。”
“我们已经做了二十几年的兄弟,他想什么,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那三王爷对您呢?”
“老三更讲究实干,他对人心的拿捏并不透彻。”君麟早就捋清敌我双方的特点。
然而,玉琮已经在昏迷中清醒过来,她面朝里,没有转身,听到了君麟和蓬逸的所有对话。
蓬逸走后,君麟伸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还好,高烧已经退了。他给她掩好被褥,然后便到书房处理公事了。
玉琮的一滴泪从眼角流出,划过鼻梁、划过面庞上的伤口,落在枕头上。伤口有沙沙的刺痛感。
银两既然早就转移了地方,还要这么兴师动众地捉拿凶手和同谋,君麟也是够卖力的。
玉琮知道自己受伤,是个意外,是他不可控的,不能怪他。但是这次,也检验出他对自己无一点信任感,不然也不会给古萱依机会。
君麟,我怕要坚持不到一百天了。玉琮心里苦哈哈的。女人对男人总是抱有幻想,自己把对方想象得威武高大,认定对方是那个守护自己的王子,一次次给他找借口,可是事实却一次次扇自己的耳光。
君麟早就安排蓬逸联系了风世瑜,他现在是皇上身边的带刀护卫。风世瑜一直留心三王爷去向。
这日,他发现三王爷来带建邺城南的一片山崖中,因轻功好尾随其后未被发现。他看到君寅此次出来,就是为了这几十箱库银而来。
“打开。”君寅心里略觉不安,这次盗窃库银,目的是让老七惊慌失措,在父皇面前失信。可是行动几乎未受到太大的阻拦,从荆州地区千里迢迢将几十箱库银运来,竟未遇上追兵。这令他颇为纳闷。
“是!”一名士兵打开一箱库银,发现只有表层装的是银两,下面全是石块。
“废物!都打开看看!”三王爷急了。
后面几十箱,全部装的石块,连表层的银两都没有了。
“你们从荆州大老远就跑来,就运了这些东西?”
君寅比了个手势,冷面侍卫彦正将在场所有人杀了。
血腥的现场,险些让风世瑜吐出来。他迅速离开,来到玄清宫,求见皇上。
“什么事?”皇上正在批阅奏折,停下里问跪在下面的风世瑜。
“小人有事禀报,但恳请只与皇上一人禀告。”
皇上令薛公公退下。风世瑜将自己看到的山崖见闻说给了皇上。
“皇上,如果现在派人去山崖,应该还能找到那几十只大箱子。”
只见皇上面色越来越阴沉,满脸怒色:“我已经收到了老七的奏折,称官银险些被盗。没想到居然是老三干的好事!”
“皇上息怒!”风世瑜跪在那没敢再抬头。
“世瑜,你退下吧,此事莫要再与人提及。。”风世瑜退出玄清殿。在担任佩刀侍卫后,他已经得到了皇上的信任。
“即刻传老三。”皇上吩咐薛公公。
君寅见到薛公公时,还不明就里。“父皇有何事?公公可否知会一二?”
“老奴也没听到,但是皇上脸上不妙。王爷小心为宜。”薛公公提醒。
“父皇!”君寅礼毕,见父皇面色冷青,不拘言笑。
“说说,最近在看什么书?”
“儿臣在研读兵法《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
“光看兵法?有没有研究一下什么是德?给朕讲讲。”
“回禀父皇,《礼记?礼器》中曰:是故昔先王尚有德,尊有道,任有能。儿臣认为,德,通得也,得之谓德。后汉朱穆也曾说:得其天性谓之德。”
“生民有欲,惟德是辅。”
“父皇训诫得是。”君寅一直在思索,父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与官银有关?那父皇的消息也太灵通了。
“你觉得立储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儿臣认为是德行。”
“文韬武略、秉性纯良、恭俭仁孝,皆不能摆在德的前面。储君,天子继承人,要上敬天地宗亲,下爱护天下子民。要有忧思国计、振朔朝纲的决心,也要心怀苍生福泽。没有德,如何立命?”
“父皇教训得是。”君寅心想,父皇单独与自己将何为储君,难道是要立我为储?看上去这表情、这心情,也不太像啊。
“你呐!”皇上一个转身,将一本奏折掷于地上。
君寅心里一抖,立刻跪下。他拾起奏折,发现正是七王爷所呈,上面写的真是官银失窃,但老七早就已经偷梁换柱,设下圈套,只等盗贼上钩一事。
君寅将奏折攥在手里,恨得牙根痒痒。
不对啊,他想,父皇也未必知道是我所为啊,为何如此震怒?
他打算再试探一下。
“父皇,官银失窃,乃是大事,幸好七弟,早有准备…..”
“你还想装?”皇上愠怒,缓缓转过身,恨不得一脚踹到这个不孝子身上。
“遵守正道,才能彰显雄才大略,小心谨慎,才能换来百姓平安。你都在做什么?蝇营狗苟、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弑弟瞒父,你还想争皇位!”
这几句话,说得君寅汗如雨下,额头的汗滴直接滴落在地板上。如果父皇要严加惩治,都可以直接死刑了。
同时,他也纳闷,明明将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杀了,怎么还会走漏风声?
“父皇,儿臣知错了!您给儿臣一个改过的机会吧。”君寅是聪明之人,他知道皇上屏退薛公公等人,就是没准备将此事声张。
那说明自己还没有彻底输掉。父皇处事豁达,依照父皇的秉性,只要恳求绕,他还是会网开一面的。
“儿臣畜生不如,竟然想谋害亲弟弟,还敢动用官银,侵吞百姓之福利,罪该万死,望父皇严惩。”君寅的声音里满是悔恨和惧怕,这让皇上颇为动容。
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虎毒不食子。
“君寅,你与你大哥、七弟,都是储君的优秀人选,朕之所以迟迟没有下定决心,就是还想考察你们。人心难测,但绝不是要你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自相残杀。朕要你们一起,相互扶持,兄友弟恭,这才是皇家之道啊!心中要有百姓,做人要旷达,气量恢宏,兼容并包,这才是朕心中的储君人选!”
“儿臣知错了!”君寅快哭出来了,他知道父皇心软,心想父皇你哪是考察啊,你简直考察得太久了!
“你比君麟更刚硬,比你大哥更有头脑,父皇不是看不到眼里,任何一个男儿有称霸天下的雄心伟略,都是正常的。但绝不能私心过重、阴狠毒辣。你去将《世说新语》中的德行篇抄写一百遍。退下吧。”
这就没事了?君寅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赶紧起身退出,折服于父皇的宽厚,但他并没有准备收手,他得先把这个告密者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