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姐夫”
臭名昭著的七十六号大院,行动处长梁仲春的办公室大门被人猛然推开!
敢这么做的不多,来人是他的小舅子童虎。
“说了多少次了!在工作时间称呼职务!”梁仲春放下茶杯,瞪起了眼。
童虎左右一看,发现这里没其他人。摆摆手急切道:“都什么时候了!姐夫、你还不知道吧?姓汪的女人高升了!推荐自己的表弟来接自己的班!您以前可没少跟她明争暗斗。这以后可怎么能有好日子过?!”
“嘶!”梁仲春撮着牙花子,站起来,又忽地坐下。
这事儿他早有预料,心里正窝着火儿。
这会儿怎么看眼前这个便宜小舅子怎么不顺眼:“那又有什么办法?!人家救了日本的中将!中将!这功劳给个处长怎么了?你们就不会争争气。办出两件让我脸上有光的事来?”
梁仲春和汪曼春本来是平级。
前一阵还闹出过什么两春之争。
眼看着竞争对手爬到自己头上的滋味不好受。
梁仲春越说越恼火。最后忍不住拍起了桌子。
童虎缩着头暗骂倒霉。
梁仲春骂了好一会儿,口都干了。
忽然,又有人没敲门直接推开进来。
皮鞋击地声响起。
梁仲春转头喝道:“不会敲门嘛!有没有规”
一转头看清来人,梁仲春脸上一阵青白交替,继而酱成了猪肝色。
来者是唐白和汪曼春。
后者扫了他一眼,不屑一笑,翘起玫瑰色的指甲道:“梁处长好大的官威啊!今晚我们姐弟荣顺阁摆宴。到时候,梁处长务必赏光。”
她说完,和唐白转身离开
梁仲春到底是从国党那边叛变过来的老滑头了。
面子、尊严什么的,那都是拿出来对下级的。
汪曼春荣升警政厅副司长,日本人特许她对76号保有顾问辖制之权。
现在汪曼春妥妥的是他梁仲春的上级。
梁仲春在暗中恨恨咬了咬牙,冲着两人的背影躬身道:“卑职一定准时赴宴!”
汪曼春嘴角掠起一丝冷笑。
唐白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在心里下了评语:说的好听叫能屈能屈,实则这家伙太没骨头。
荣顺阁摆宴,是日本人的意思。
梁仲春不去也得去。
石井将军被转入了特级病房接受治疗。
日本人对外宣称已经脱离危险。
唐白对此嗤之以鼻。
林雨裳指出,石井确实不会有生命之忧了。他大脑彻底死亡,以后什么忧愁都不会有。
他只能挂着葡萄糖和尿袋,在床上躺一辈子了!
石井成了植物人的事。
日本人对外封锁了。对外宣传汪曼春和唐白立了大功。
把唐白膈应的不行。
石井就是他和林雨裳下的手。脑死亡无疑。
他做过实验,拿缝衣针扎眼球,扎瞎了都不带有一点反应的。
日本人放出这种消息来,不安好心不说。其中,恐怕也有试探他的意思。
唐白自然不会上当,第一次听到南田洋子说石井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的时候。脸色立刻变得欣慰而放松。
好像因为石井脱离危险而由衷的高兴。还一再表示,等将军身体修养好了,请南田课长一定代为引荐!
“一定!一定引荐。”南田说话时脸色不自然。
唐白在心里冷笑:你引荐?等过些天,还是我受累送你去见他吧!
荣顺阁是上海滩一家老牌餐厅。
老板是爱国人士,日本人来之前已经逃之夭夭。
日本人来到接管了这家餐厅。
晚上八点钟。
大厅里灯火辉煌,日伪高官奸商满座。
明明是唐白的庆功宴。
他恨不得自己弄来些烈性炸药把这里的人通通送上西天!
之所以没有行动,是因他和汪曼春的级别毕竟还不够。
汪总统和日本派遣军的最高层没有一个露面。
军方来了个中将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就离开了
等到酒会正式开始。
灯光一暗,唐白邀请南田洋子跳第一支舞。
而让他心里不爽的是,今天全场最美艳漂亮的汪曼春依然去找到她的师哥明楼。
唐白眼中偶尔流露出的情绪被南田洋子捕捉到。
她试探道:“唐先生,年少英雄。可曾结婚?”
唐白回道:“娶了两房太太。”
南田一笑:“果然年少风流!她们今天来了没有?”
唐白习惯性地自谦:“没有。她们只是没什么见识的妇女,恐怕不适应这种场合。”
两人又聊了几句,南田露出尾巴:“不知道,唐先生对自己表姐汪处长,不对!现在是汪司长的感情经历有没有了解?”
唐白皱起眉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她太痴情!”
南田看似无意道:“汪小姐,以诚待人足见其高贵品质。据我了解,中日两国都有表亲结婚亲上加亲的传统。唐先生对自己的表姐”
唐白恍然想起了自己家的漂亮姐姐。
真诚实意地叹息道:“这种事情,别人说了都不算。”
南田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在她看来,唐白显然对汪曼春有情!而汪曼春一颗心始终吊在明楼身上。
这种三角关系,说不准便会是一步好棋。
汪曼春如今越发得到日本人倚重。
而明楼的嫌疑尚未彻底解除。
对于汪曼春对明楼的痴迷,南田是持反对和利用态度的。
现在唐白出现,情况更加有利于她。
这一夜荣顺阁莺歌曼舞、觥筹交错。
在已经沦落的上海滩,这幅歌舞升平的景象。令唐白感叹。
他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如果自己真的生活在抗日年代,面对高官厚禄、锦衣玉食的诱惑,真的能守得住节操嘛?
夜空中繁星点点。没有答案。
繁华散场。
唐白送走最后一批客人,转头看到汪曼春和明楼还站在露台上说着什么。
他拾级而上,忽然被明诚拦住去路。
“唐处长,恭喜恭喜!”
唐白一笑,眼神变得幽深起来:“明诚先生刚才恭喜过了。”
“哈哈礼多人不怪嘛!今夜过后,唐处长的大名只怕要传遍上海滩了!以后,还要请唐处长多多照顾!”
明诚似乎话里有话。
唐白也不急着上楼了。
两人笑盈盈地打着机锋,好似一对儿同僚好友在热情攀谈。
“明诚先生这话说的不对!你身为明楼长官的私人助理,又在海关工作。应该是我请您照顾才对”
明诚道:“过谦了、过谦了!现在是战争状态,什么都不如手里有枪。”
唐白看着他摇了摇头:“拿到也未必。”
“哦?唐先生另有高见?”
唐白看着他的表演心里暗笑,想了想还是给这位心里红透了个底:“重庆枪不少。中正式步枪赫赫有名,可是打起来一塌糊涂,如果明诚先生手里有这种枪!一定要尽早换了,免得到了关键时刻,误了大事”
明诚的眼神惊异起来,旋即掩饰过去,笑道:“看来,唐处长是深有体会。中正式确实不如三八大盖。我在欧洲的时候,看过一篇军事武器评论。上面有一段说,三八大盖是一种既能近战做长矛,又能远程狙击的上佳兵器!”
唐白点点头:“不错。有一回,我在林子里拿它一枪打死了好几只不知天高地厚乱飞的野鸡。穿透力十足。”
“野鸡?”明诚道:“想不到唐处长还有打猎的雅兴。下一次去,一定叫上我。”
唐白道:“明诚先生也喜欢打猎?不瞒你说,我喜欢有挑战性的事情。比如,夜猎和野猎!”
明诚恍然笑道:“那真是巧的很!我也喜欢。”
唐白裂开嘴:“我说跟明诚怎么那么投缘。不瞒你说,我怎么看你,都觉得你像一位老友。”
“哦?”
“我那位老友最喜欢躲在暗中观察目标”
“小弟!聊什么呢?那么开心?”
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汪曼春人比花娇。冬夜里看到一袭白裙的她走来,唐白仿佛看到了美丽的春天。
唐白转过身,跟明楼打个招呼。说道:“姐姐、说来巧的很。我和明诚先生一见如故。”
汪曼春挽住明楼的胳膊猛地一紧。
明楼冷不丁吃痛,轻呼出声。
汪曼春慌忙道歉:“对不起师哥。没弄伤你吧?”
明楼故意一板脸,忽而又笑起来:“看把你吓得,师哥跟你开玩笑呢!女孩子的力量终究比男人要小。”
汪曼春嗔怪地看他一眼,可一句撒娇到了嘴边,眼角看到唐白还在。终于没能说出来。
四个人说了会话,两两上车离开。
黑色的轿车驶向明家。
后座上,明楼问道:“试探出什么了?”
明诚犹豫了一下:“我怀疑,这个唐白可能是咱们的人?”
“什么?”明楼罕见地有些失态,坐直身子盯着阿诚的脸:“你确定?”
明诚想了想:“7分把握。”
明楼瞳孔一缩,急切道:“路边停车,把你们俩刚才的对话一字不漏地给我复述一遍。”
等车子再次启动的时候,明楼眼中似有浮光掠影闪过。
他靠在后座上喃喃道:“这样太不可思议了。汪曼春的表弟居然是我们的人”
“大哥,还是确认一下。也许我们都判断失误了。实际上,可能是南田他们怀疑到了我们头上。故意让唐白伪装试探!”
明楼没有回答。
车里沉默下来。
另一辆车里。
唐白也在被汪曼春盘问。
她远没有明楼淡定,一上车没走多远就抓住唐白的肩膀问:“你刚刚那句一见如故是什么意思?”
她和唐白是有一套暗语的。
在这套密语中,一见如故这个词儿不能随便用。
假如唐白在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加重语气说某人之前和自己一见如故。那么这意味着他判断这人是抗日分子。
而且有很大把握。
唐白拍拍她的手背,按在她发凉的小手上,说道:“樱花号行动的那一晚,我观察到一个躲在树林里暗中等待时机的黑衣男人!像极了明诚!”
“你确定?”
“当然。而且”唐白拉长声音,看了一眼后视镜欲言又止。
“快说!你想急死我?”
唐白撇撇嘴:“一说到某人有关的事,你平时的沉静大方,优雅高贵就全不见了!”
汪曼春愣了一下,好笑道:“你酸不酸?”
唐白翻个白眼,从上衣口袋里拿了张照片递给她。
照片里是汪曼春的一个熟人。
她接过来一看,脸上露出疑惑:“这人是明台。明家的小少爷。他怎么了?”
唐白反问道:“姐、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行动中遇到了国共两党的人。”
“嗯?!你是说?”汪曼春秀目圆睁。低头看一眼照片帅气的大男孩笑得很甜,一种不真实和荒诞的感觉击中了她的心!
“不、这不可能!你不知道,明家特别宠爱他们这个小少爷!他自幼锦衣玉食,娇生惯养。怎么会去做九死一生的勾当?”汪曼春下意识否定。
唐白没有辩解:“他现在应该在港大读书。派人去查查,很容易水落石出。”
沉默了一阵,汪曼春好像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她抱住自己的头痛苦道:“天哪!难道师哥身边、他们那一家子都是间谍?从明诚、明台!到他的大姐和孤狼师哥他?”
说到这里,她忽然愣住了。
抬起头看向唐白。
唐白又叹了一口气:“我的傻姐姐!我巴不得你那师哥是个低能儿!可惜、他不是。”
汪曼春仿佛没听到似的,身子缓缓软到在座位上,脑海里一片乱麻
这时候明楼倒是履清了思路。
刚才宴会上,他去恭喜过唐白。
还以长者的身份,嘱咐他好好照顾表姐汪曼春。
“当时唐白说,我们姐弟同心,明长官兄弟同心!必能有一番作为。”明楼眼神闪烁回忆道:“我当时没多想!现在看来,他这是在试探我。难道?难道汪曼春?”
明楼脑子里飘满了问号。恨不得现在立刻让明诚把车掉头,转回去找到汪曼春仔细问个清楚!
明诚旁观者清:“那天夜里,那位突袭火车的武道高手带走了石井。他速度太快,没人跟的上。当时他去的方向不远处是苏州河。他应该走了水路。他伸手高明。根据董岩和程锦云的事后的汇报来分析,我认为他带着石井脱身问题不大。”
明楼考虑后说道:“关键在于石井。如果唐白就是截火车,带走石井的人!那么毫无疑问,日本人在放烟雾弹!这个石井的健康必然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