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下混战了几百年,死去的人流出的血都汇成了海。
血海满了,于是从海里爬起了一只名叫“红”的、最凶邪的兽。
那是几百年来所有因战乱而死去的人的悲伤、痛苦和怨恨。
它会开启厄运,带来巨大灾害,并改变天下的命运。
然而这只背负满满一荡血海般悲伤、痛苦和怨恨的兽,它渴望解脱,得到幸福。
可这最凶邪的兽,谁敢接纳它?
二
你啊,难道你爱天下所有的人,才要以自己的心胸接纳这只兽,承载数百年积怨深沉的血海,以此改变天下的命运,为世界带来太平?
我只是爱我自己的儿子罢了。
如果我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爱护,还如何爱护这一方水土?
一个人如果能护好一方水土,他也能护好天下。
一个人如果能爱自己的儿子,他也能爱天下。
你爱这个儿子,就是在爱天下。
仁者,爱人。仁者,无敌。
你啊,从此,无敌。
三
从小,爹爹最疼这个儿子了,最美味最营养的食物,最柔软最温暖的衣服,哥哥姐姐们都得不到,全给他;爹爹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教他走路,他从来不知道摔跤的疼,因为爹爹总在一旁护着,还让哥哥姐姐们都护着,他只会倒在谁的怀里而不会跌在地上。他想要什么爹爹都给他,还让哥哥姐姐们都让给他,只为了他开心。他笑起来爹爹才高兴,要是把他弄哭了爹爹就大怒。
爹爹愿意用自己的血为他解渴。
爹爹愿意用自己的肉为他充饥。
爹爹愿意用自己的皮为他挡风遮雨。
爹爹愿意把心剜出来放在他的手里让他取暖。
爹爹愿意把骨头凿成笛子为他吹最动听最优美的曲。
爹爹呀,你有那么多的孩子,为什么偏疼这最小的儿?只因他年纪最幼,长得最美么?看他玩得如此快乐,你为什么会哭?
因为啊,因为爹爹知道,这个孩子身上压着血海般的悲伤、痛苦和怨恨,以后会活得最苦,最累,最艰难,最寂寞,最无助,最凄楚。现在爹爹不疼他,以后就疼不到了;现在爹爹不爱他,以后就爱不到了。
以后啊,以后爹爹知道他正渴得像是落入火山,愿意把血放给他喝,可是不知他在哪里,他喝不到。
以后啊,以后爹爹知道他正饿得像是落入剑海,愿意把肉割给他吃,可是不知他在哪里,他吃不到。
以后啊,以后爹爹知道他正疼得像是落入飞蝗般的箭阵,愿意把皮剥下来为他遮挡风雨,可是不知他在哪里,他得不到。
以后啊,以后爹爹知道他正冷得像是落入万年封冻的冰渊,愿意把心剜出来让他暖一暖手,可是不知他在哪里,他摸不到。
以后啊,以后爹爹知道他正寂寞恐惧得像是孤身一人活在从来没有生命的世界里,愿意把骨头拆出来为他吹曲好让他感觉到一丝的安慰,可是不知他在哪里,他听不到。
他只有这一瞬间的快乐,从此是无穷无尽的痛苦,一想到这里,爹爹怎能不哭?
你啊,你是爹爹最偏疼的小娇儿。
你啊,你不是爹爹的心,不是爹爹的血,不是爹爹的肝,不是爹爹的胆,不是爹爹的肠。
你是爹爹的命,和爹爹的运。
你走了,爹爹的命运就改了,从此不再幸福。
所以你啊,你要答应爹爹,永远永远留在北门神殿,永远永远不离开琅琊冰原。
你的名字是……呵呵,给你起什么名字呢?你这爹爹的小娇儿,一只从血海里爬出来开启厄运之门带来巨大灾害改变天下命运的红色的兽,传说你的伙伴会化成穿红衣服的小男孩拍着手在世上唱谜语似的歌,他上一次出现是在数百年前唱过一只有关小弓和短箭的歌后从此天下大乱,这一次他又要来了么?他会以什么样的唱词来作天下的预言?
四
那一年,雁阳城来了一个少年。
他的头发像乌木一样黑,他的皮肤像新雪一样白,他的嘴唇血色充足,鲜红娇艳,春天的玫瑰花也比不上。
是星星的光芒在他眸中闪耀,他额角发际的典丽甚过最精致的牙雕。他的鼻梁,是雪地里的一棵小松树,又挺拔又秀气;他的牙齿,是两排细细琢磨小心编列的最洁白的贝。他的颈是最尊贵帝王建造的最高雅的台,他的腰是一只花朵形状的无瑕玉杯,承着他的身,仿佛装满只有天神才配享用的最香醇的酒。他的血是华旋香水海里最芬芳的流转,他的骨肉是神明切磋香玉精心砌就,他的呼吸是春天最和煦甜美的柔风,他的精神,像冰雪一样洁净。要是骊龙见了他,就会羞愧地把颌下那没光彩的泥丸藏起来;要是凤凰见了他,就再也不愿栖在梧桐树上,而是恳求他的恩准,落在他的肩头。
他从北方来,旅途的灰尘一沾上他的衣角,就立刻变成最上等最纯净的末香。
天下的美共一石,鹤抒一斗,月隐一斗,其余八斗全是他的。世上人?世上哪里还有人?全是丑八怪。
所以他们都呆了。他们忘记了走路,忘记了耕田,忘记了做买卖,忘记了进餐。他们只痴痴地看着,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做不出。他们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来,又静悄悄地目送他去。他们忘了问,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还有,最重要的,你是谁?
他啊,他是神明送来的孩子,是爹爹最偏疼的小娇儿。
他从北方来,他的名字是……
呵呵,有谁知道他的名字?那爹爹的小娇儿,一只从血海里爬出来开启厄运之门带来巨大灾害改变天下命运的红色的兽,传说他的伙伴会化成穿红衣服的小男孩拍着手在世上唱谜语似的歌,他上一次出现是在数百年前唱过一只有关小弓和短箭的歌后从此天下大乱,不久前他又来了,他又唱了一支儿歌来作天下的预言——定天者一。
定天者一——天一生水。玄武。北。
极北之地,终年封冻,八月飞雪,雪大如席,山走蜡象,河转玉龙,万里冰原,号称琅琊。玄河南岸,北门神殿,琅琊领主,名未倾松。
定天者一——得琅琊未氏,得天下。
五
琅琊领主未倾松啊,难道你爱天下所有的人,才要以自己琅琊的心胸接纳这只兽,承载数百年积怨深沉的血海,以此改变天下的命运,为世界带来太平?
我只是爱我自己的儿子罢了。
如果我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爱护,还如何爱护琅琊冰原?
一个人如果能护好一方水土,他也能护好天下。
一个人如果能爱自己的儿子,他也能爱天下。
你爱这个儿子,就是在爱天下。
仁者,爱人。仁者,无敌。
未倾松啊,从此以后,琅琊无敌。
得琅琊未氏,得天下——定天者一。
六
他就是琅琊领主未倾松最偏疼的小娇儿。
他啊,他不是爹爹的心,不是爹爹的血,不是爹爹的肝,不是爹爹的胆,不是爹爹的肠。
他是爹爹的命,和爹爹的运。
他要是走了,爹爹的命运就改了,从此不再幸福。
所以他啊,他应该答应爹爹,永远永远留在北门神殿,永远永远不离开琅琊冰原。
然而那一年,雁阳城来了一个少年。
他从北方来,是琅琊领主未倾松最偏疼的小娇儿。他的名字,呵呵,他当然姓未,但是他的名字……
有谁知道他的名字?
七
秦王子谦一把将紫檀木的大箱子掀了个底朝天,然后抓起从箱底最深处滚出的小帛包,急抖开来,飘出一沓纸张的残片。他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按残片的形状和纸上图画的痕迹,急切地拼!拼!拼!拼出原先的画像来,虽然因为接缝不是很稳,人像有些波折扭曲和松散,但还是展出了全貌——兕舞遂心图。
不!不全!左下角被烧残了,失去了一部分内容,而且是很重要的内容!那里是未雪明的刀锋明眸所向。她看着那里,神采舒扬,甚是愉悦,似有娇嗔,亦含英风。她是看着什么东西才那样欢喜?
那里——原先,秦王子谦记得清楚——有一匹小小的、红色的兽。
它的样子很像狐狸,但更凶猛些,所以又有点像狼。但是它趴在地上,身躯扭转,摇着尾巴抬着头,微微张嘴,很高兴的样子,是在和未雪明嬉闹玩耍。
刚见这画时,并没有在意那小兽,以为是圣手军师田子道随便画的。仕女图里的美人儿不都是拿了扇子拂尘逗猫戏狗么?再不济也得飞几只蝴蝶。戎装持刀配什么好?不能细弱,否则失了气势;也不能凶猛,否则少了婀娜。花鸟鱼虫都不合适,猫猫狗狗就更滑稽,战马又太寻常,降龙伏虎虽气派,却生硬,不亲切。需画个别的——狐狸?他怎么想到的!还是只纯红色的狐狸,既不失威风,又不失妩媚,更聪明机敏,灵动俏皮,真绝配了!哈哈,她那样特别的女子,说不定还真养了只红狐狸作宠物呐。
但是妻子从北方来,并没有带什么宠物红狐狸。偶然谈论这画说,圣手军师虽然没把妻子的美都画出来,不过心思真独到,搭配绝对。妻子笑吟吟地抿嘴道:“嘻嘻,那个呀,那是我们全家的心肝宝贝,是我最小的弟弟,爹爹最疼。家里属他最美,比过二哥和四弟。唉,怎么办呐?以后有哪个女孩子配得上他啊?
“嘻嘻,他恨死田叔叔了,更恨死你了,因为他可舍不得我走了。他跟我最亲,小时候都是我喂他吃饭,给他穿衣,帮他洗澡,他胆小怕黑,就跟我一起睡。田叔叔要给我画像,我就要田叔叔把他也画上。不过,要是真画出来,你就要嫌我丑八怪啦。所以田叔叔把他画成这个样子,因为妈妈说,她梦见在大雪地里一只红色的小狐狸从南方跑来,扑进她的怀中,然后就怀了小弟。
“不过田叔叔说,小弟会为爹爹带来厄运,可是爹爹才不管呢。是爹爹的儿子,爹爹就爱。爹爹还最疼他,把我们都比下去了。田叔叔说北门神殿既是一方圣域,神明护佑,必能镇住厄运。所以他对爹爹说,小弟一定不要离开北门神殿,不要离开琅琊冰原。只要他还在琅琊冰原,爹爹就能找到他,带他回家;他要是离开太远,琅琊北门神明镇不住,爹爹的厄运就要来了。因为田叔叔说——妈妈梦见的不是狐狸,而是一只从血海里爬出来的、名叫‘红’的、最凶邪的兽。”
你,琅琊领主未倾松最偏疼的小娇儿,一只从血海里爬出来的、名叫“红”的、最凶邪的兽。
未兽红。
八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
琅琊冰原,北门神殿,琅琊领主,名未倾松。
他是琅琊冰原神明的后裔,他的家,就是神圣庄严的北门神殿。
他的手中掌握着天下无坚不摧的神兵利器。
他受到族人最真诚最热烈的拥护和爱戴,他们视他甚过亲弟,甚过亲兄,甚过亲子,甚过亲父。他们会为他眉头的稍微一蹙而毫不犹豫地赴死,他们莫不以得到他微笑的嘉许为最大的光荣。
他是一个连高洁青松都要折腰倾慕的人。在他的风采下,人间最尊贵帝王的光辉也要黯淡三分。他堪配与诸神同飨。
但在此之前,他首先是天下最幸福的父亲。
他的身边环绕着如诗如画般美丽的孩子,是美玉琼山,是高蹈白鹤,是晶莹新雪,是静谧月光,还有绚烂英华。
他视他们如自己的心、自己的血、自己的肝胆和自己的肠。
而他最小的孩子,是一只红色的兽。
明知这兽会为他带来厄运,他仍生养他,抚育他,珍怜他,乃至优待他甚过其他的孩。那红色的兽,竟是他最偏疼的小娇儿。
因为那是他的儿子。
是爹爹的儿子,爹爹就爱。
但是……
那一年,在秦·王府,一个小太监不慎失手打翻了灯烛。赤光缭绕,焰舌伸缩,开始吞食圣手描绘的“兕舞遂心图”上一只小小的、红色的兽。
在血色热火把小狐狸似的纯红兽形噬尽的瞬间,琅琊领主未倾松最偏疼的小娇儿,他的心血肝胆肠都不及的深埋在骨髓里的命运,正一步踏出了琅琊冰原最南端的界限。
不久以后……
兽红在雁阳?
他竟然离开了北门神殿……
他竟然走出了琅琊冰原!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爹爹的厄运要来了!
你啊,你这爹爹最偏疼的小娇儿,爹爹如此爱你,明知你会为他带来厄运,仍生养你,抚育你,珍怜你,乃至优待你甚过其他的孩。而你为什么不听爹爹的话,离开了家?
望着你远去的背影,神明也不禁流泪。
因为爹爹的厄运就来了……
四子未月隐战死。
三女未雪明战死。
五子未英白战死。
长子未琼贞战死。
次子未鹤抒战死。
琅琊领主未倾松啊,当你走出琅琊冰原的时候,身边环绕着这些如诗如画般美丽的孩子。现在他们都死了,而你还活着。
琅琊领主未倾松啊,现在你心失,血尽,肝撕碎,胆碾破,寸断肠。对你来说,还有比这更凶邪的厄运么?
有。有啊……
我最偏疼的小娇儿,兽红,你在哪里?
你为什么离开了爹爹?
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再也不回来?
雁阳失守,兽红失踪。
九
——兽红!兽红!你在哪里?你出来呀!听见就应一声!兽红!兽红啊……
——兽红你出来呀!姊姊把遂心牙送给你!你想要,姊姊现在就给你!你出来吧兽红……你快出来呀……
——兽红……你出来啊,姊姊求你……姊姊求你!姊姊陪你回家,你出来吧我们回家……我们回琅琊……我们回北门神殿,姊姊以后一直陪着你……你出来啊……
——兽红啊……你快出来啊……你想一想爹爹!你走了爹爹可怎么办啊……兽红……兽红……
——兽红……兽红……天……天啊!你把兽红弄到哪里去了?你把他还给我……你快还给我……你快把他还给我不然我劈了你!
——兽红……兽红……兽红……兽……红……
雁阳攻夺,一只焦灼伤心的白玉兕在城内疯狂奔跑,痛哭地拼命呼喊一匹名叫红的兽,直至口角流血,力竭昏厥。
王上有旨,提供消息者,赏黄金三百两;寻得兽红者,赏黄金三千两;知情不报者,杀无赦!
——你是琅琊领主的小儿子未兽红吗?
——我不是。
——你是琅琊领主的小儿子未兽红吗?
——我不是……我不是……
——你是琅琊领主的小儿子未兽红吗?
——我不是!我不是!我说过了我不是!
我不是琅琊领主未倾松的小儿子未兽红。
十
他展开肩膀挺直了腰,身量竟是如此修美颀长;他收起了谄媚诡异的笑,面容竟是如此高贵端庄;三尺牙刀佩在身旁,柄端镶着一块红色的珊瑚石,雕成一个狐狸头的模样。因摩挲得久了,朱光盈盈,晶莹透亮,好像石头里满含了最新鲜最热烈的血,或者它本身就是一颗最滚烫最炽灼的心。洗得太久、已漂成了白色的衣袂在夜风里翩翩飘拂,他不言不动,安静得就像一棵树。
什么树呢?
松树罢——一棵最北方冰雪地里又高洁又挺直的松树。
他的头发像乌木一样黑,他的皮肤像新雪一样白,他的嘴唇血色充足,鲜红娇艳,春天的玫瑰花也比不上——现在隐在夜色里,没有人知道。他有过华旋香水海里最芬芳流转的血,现在已经浊了;他有过神明用香玉精心砌成的身躯,现在已经残了;他有过春风般和煦甜美的呼吸,现在已经冷了;他的精神尚带着冰雪的洁净,不过他仍置身熊熊燃烧的烈火里,冰雪持续不断地崩塌消融。
他长久地凝望着北辰星,渐渐地,脸上开始出现某种表情。如果一个爹爹最偏疼的小娇儿,受了冤枉被人欺负、从小娇生惯养突然受尽□□、颠沛流离好多年心里忍了好多好多的苦不愿意对人言、现在做一个最下贱的奴婢也已是天堂般的好待遇、终于想和谁说说话了但是哥哥姐姐已死、爹爹又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谁也不会给他一星半点儿的安慰、夜深人静一遍一遍回想往事的时候,他的脸上就会出现这样的表情。那表情是很细微很缓慢地出现,就像春蚕在吐丝,一丝一丝慢慢织,丝尽了,蚕死了。他的嘴不知不觉地半张开,像是要发出什么声音,但一滴眼泪轻悄悄地流到唇边,他的下颌只是轻轻一颤后就又收拢来。
他把那声从心底升起来的呼唤狠狠地压了下去。
西北方,天狼星是如此之亮,整个天空没有比它更亮的星星了。它的光芒如此炽烈,甚过了太阳。那光芒酷似以前某个世上自己最喜爱最熟识最依恋的人的目光,那时无论身在何处那人的目光总是悄悄跟来轻抚自己的额头;那光芒又像利箭射来洞穿心胸,并带来那人的声音说——我的长子死了,我的次子死了,我的三女死了,我的四子死了,我的五子死了,而我最偏疼的小娇儿啊,兽红,你在哪里?你为什么离开了爹爹?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再也不回来?
我说过了,我不是琅琊领主未倾松的小儿子未兽红——他颤抖着举起左手挡在额角以遮蔽视野里天狼星的光芒——我是翠晴馆里一个最低等的阉奴名叫狐都——他轻轻摸着刀柄上那珊瑚石雕琢成的血红色狐狸头——遂心牙,未兽红三姊秦王妃白玉兕将军未雪明的宝刀啊,我是你的新主人,你也换一个新名字罢,从此就叫——碎心牙。
缀珠辞·决定
——倾松,你真的打算要这个孩子吗?它可是从南方来的红色的最凶邪的兽,对你很不利啊。
——子道,你问这话很奇怪呢,好像我们以前不认识、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孩子一样。它已经来了,难道你要我把它赶走?
——倾松,难道你爱天下所有的人,才要以自己琅琊的心胸接纳这只兽,承载数百年积怨深沉的血海,以此改变天下的命运,为世界带来太平?
——我只是爱我自己的儿子罢了。如果我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爱护,还如何爱护琅琊冰原?
——倾松,一个人如果能护好一方水土,他也能护好天下。一个人如果能爱自己的儿子,他也能爱天下。你爱这个儿子,就是在爱天下。仁者,爱人。仁者,无敌。未倾松啊,从此以后,琅琊无敌。
当你决定接纳这只红色的兽为自己的儿子时,就决定了——
未来有一个红衣小儿会唱出“定天者一”的童谣,就决定了——
琅琊未氏成为人间霸主最渴盼得到的锐利刀锋,就决定了——
你带领猛将精兵走出琅琊冰原,像一股无敌的长风横扫天下,就决定了——
战乱结束,天下一统,人间太平,一个最强盛最广阔的帝国出现,就决定了——
你,琅琊领主未倾松,是后世史书所载的大洛帝国琅琊正一等伯——
琅琊伯。
定天者一。
天一生水,玄武,北。
兽名红,色红,朱雀,火,南来。
火攻水,水克火。
倾松,我真的无法告诉你,你接受这个孩子就将失去其他所有的孩子。这就是他带给你的厄运。但我想就算知道了你恐怕也会接受,因为你偏疼他。可是倾松,这还不是你厄运的全部,这只是刚刚开始。大雪压松,松挺且直,但是倾松,现在向你压来的,不是雪,是满满的血海啊。你挺得住么?松倾?未倾?
倾松,念着你的名字,我都觉得心痛。
倾松,我只能告诉你,你既这样明知他对你不利仍是不顾一切地爱他,甚至偏疼他,琅琊冰原所有的神明就都会不吝全力地为你镇压厄运,所以这只红色的兽,你一定不要让它离开北门神殿、离开琅琊冰原。
可就算我说出这话了,倾松,你的未来又会是怎样?
缀珠辞·兽鸣
世人,你们可知,这只兽会发出三种声音。
如果它满心残忍,就会口渴,想要喝人血,于是它就会若无其事地,从嘴里发出“嗯嗯”的应承声。
如果它满心歹毒,就会饥饿,想要吃人肉,于是它就会一脸谄意地,从嘴里发出“嘿嘿”的媚笑声。
如果那全天下数百载血海般深重的悲伤、痛苦和怨恨已从它心上移去,它已解脱,获得了幸福,它就会通过自己的心,从嘴里发出一个如仙乐般动听的声音。
世人,你们中间有谁知道,它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
琅琊领主未倾松,你既愿意养育这红色的兽,教导它的任务就落在你的肩头。
它来到你身边学会发出的声音,将决定天下的命运。
请你教它学会发出那如仙乐般动听的声音。
它当学会发出这种声音时,你就是一个顶天立地、最了不起的英雄。
世人,你们中间有谁知道,它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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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表:
灏广前五年初夏,未倾松北来;七月,未雪明与秦王子谦婚
灏广前四年春末,雁阳失守,未月隐战死,未兽红失踪
灏广前三年继续战乱
灏广前二年继续战乱
灏广前一年继续战乱
灏广元年武皇开国称帝,国号洛;未倾松始为大洛帝国琅琊正一等伯;夏,昆山役前,未雪明在大相山遭巴国与祝容联军伏击,战死
灏广二年继续战乱
灏广三年夏末,莽荒之役开始
灏广四年初春,未英白战死,未琼贞、未鹤抒战死,春末莽荒之役结束,未倾松西逐祝容;夏末,秦王子谦讨巴
灏广五年年初,未倾松回上都;春末,巴亡国灭种,煦鹃入上都;未倾松返乡;太子子敬死——《鹃血牙璋》开始
至灏广五年,天下数百载战乱始平,中古大洛帝国版图基本确定;此时距未倾松离开琅琊冰原,整整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