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玉思索着方才父母的对话,猜测林海带个女人回家是个幌子,其中另有隐情,看样子他们是不想让子女知道,这事菁玉不好掺和,但乱嚼舌根的人肯定有问题,她必须要好好彻查一番。
菁玉边走边道:“紫菀,昨儿在太太跟前传话的是小喜,你去问她,这话是听谁说的,将昨儿所有传话的人都带到快雪轩。”
紫菀办事麻利,应了一声就去找小喜了,菁玉接着对另外一个丫鬟半夏道:“你去打听打听,昨儿老爷带回来的人是个什么来历?”吩咐完毕,她才走回快雪轩梳洗,虽然一夜未睡,困意重重,但这两件事她必须要弄个水落石出。
过了好一会儿,半夏先回来了,回禀道:“姑娘,昨儿老爷带回来的人名叫雁声,是孙大人家新来的丫鬟,听说是从京城来的,刚太太还拨了菡萏苑给她住呢,还说……还说……”她看着菁玉有些疲累的脸色,犹豫了一下道:“太太说等二姑娘满月了,就给她开脸,名头正道地给老爷放房里。”
半夏在林家当丫鬟已有四五年了,当家老爷太太夫妻恩爱,她们这些小丫鬟看在眼里也十分羡慕,这次老爷冷不丁从外头带进来个女人,太太受了刺激早产,别说大姑娘心里不痛快,她们也为太太觉着委屈。
若不是听到林海和贾敏说作戏的话,菁玉此刻肯定气坏了,他们夫妻作戏,那她也就当当助攻呗,做出强制自己淡定的样子,冷笑道:“开脸了又如何,说到底就是个通房丫头,我还以为要摆酒唱戏地纳妾呢,横竖越不过太太去。”同时心中越发好奇,这个雁声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半夏转过弯来,大姑娘说的对,昨儿太太生产时老爷紧张成什么样子了,都不顾规矩地冲进了产房,可见老爷心中还是太太最重要,更何况太太还给林家生下了一子两女,地位稳固,哪里是一个外来的丫头能比的?
“姑娘说的是,凭她是谁,还不是伺候老爷太太的奴婢。”
正说着,丫鬟送上来了早餐,菁玉吃了一半,紫菀就带着八个人回到了快雪轩,有丫鬟婆子小厮还有养马的老仆。
小喜是贾敏院子里的二等小丫鬟,昨儿在贾敏跟前传了话刺激得贾敏动了胎气,她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现在太太生了二姑娘累极睡着了,等醒了还能放过她?不料大姑娘就已经找上门来了。
昨天菁玉在场,小喜现在复述的话基本没差,说是在院外听刘婆子说的,刘婆子还跟她说这是家里的大事,得让太太知道,好有所准备。小喜年龄小,只有十岁,性子活泼,心直口快,听到这种话哪里想过能说不能说,就觉得是大事,心急火燎地跑到贾敏跟前说了出来,跪在菁玉跟前磕头哭道:“奴婢犯了大错,求姑娘饶命啊。”
“丁香,先带她下去。”菁玉最见不得女孩子在自己跟前磕头痛哭,小喜也没什么大过错,但被人利用以至于祸从口出,她自己不受点教训改了这毛病,将来只怕她在林家根本待不久,将来还会给自己惹祸,至于怎么处罚她,还是以后再想吧。
但刘婆子那话,分明是有诱导之意,菁玉冷冷地看向刘婆子,“你明明知道太太即将临盆,这些事情是该让太太听得到么?说,究竟何人指使?”
那刘婆子早吓得双腿打颤,战战兢兢地道:“姑,姑娘,是胡婆子跟我这么说的啊,她说太太待咱们不薄,老爷冷不丁从外面带个人回来,哪里能瞒着太太让太太吃亏,还是早些知道了好有所准备,这是咱们表忠心的机会,所以……所以……”她擦了擦头上的一层又一层的冷汗,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刘婆子性子老实,经常被有些心眼多的人占了便宜,所以才成为了胡婆子利用的目标,如此看来,那胡婆子的嫌疑最大,但胡婆子却没来,紫菀说胡婆子今天一早回家看儿子去了,不过外院伺候明玉的小厮洗砚和昨儿送林海去孙家的车夫却过来了,因着规矩,菁玉没有直接见他们,而是隔窗询问。
洗砚昨儿跟着明玉去孙府伺候,明玉跟着别家公子哥儿在偏厅玩耍,别人听说他跟父亲学过拳脚功夫,都撺掇想看他露两手,不料动作幅度太大,耍了几套拳,衣裳腋下就开了线,洗砚就赶紧回府给小主子拿衣裳,去马厩找车夫送他回林府的时候,就听到甄家的仆人说林知府喝醉了酒把孙家一个美貌的丫鬟给非礼了,要带回去收房,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他们就在跟前目睹了全过程似的。
洗砚听到这事,吓得不轻,回府给明玉拿了衣裳,在门口看到一个婆子正跟车夫说话,听那车夫说了一句:“听说老爷要带个人回来。”见洗砚出来了,就急匆匆载着他走了。根据洗砚的描述,那婆子正是胡婆子无疑。
那车夫战战兢兢地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可我没说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小啊,求姑娘饶命!”
但这话传到刘婆子跟前却早已面目全非,她急忙道:“姑娘,胡婆子可不是跟我这么说的啊!”
“哦,那她是怎么跟你说的?”忽然间,林海的声音飘了进来。
菁玉连忙站起来,“父亲怎么来了?”
林海道:“我正找他们呢,听说被你传来了。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你审得差不多了吧。”
菁玉点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嗯,胡婆子有问题,偏巧她现在还不在府里,我想肯定已经跑路了。”车夫只说老爷会带个人回来,却没说那人是男是女,胡婆子给刘婆子传话时就变了个样,将那丫鬟长相年龄都说得一清二楚,昨天晚上林海菁玉都担心贾敏没顾得上彻查,胡婆子指不定昨天就溜了。
“跑到天边也能把她给抓回来。”不知是不是错觉,林海说这话的时候,菁玉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寒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她和林海相识两辈子,一直都觉得他是个温文尔雅的儒生,此时此刻才发现他也有狠厉决绝的一面。
贾敏和儿女,是他绝对不允许别人伤害的底线。
胡婆子有问题,那其他人呢,赵弘能安插一个胡婆子,能胁迫雁声,难保府里没有别人人也是他的钉子,想到这里,林海冷冷一惊,是时候清查府里的下人了,为了不打草惊蛇,以给小女儿黛玉积福为由放出去即可,再派人暗中盯着,顺藤摸瓜找到上线,虽不见得能顺利揪出赵弘这个幕后黑手,但对他也是个反击敲打,不要以为林家就任由他赵弘捏扁搓圆了!
林海着人暗中调查,不想菁玉也在清查下人的底细,他有意锻炼女儿,就将此事交给她负责,自己则听她汇报,再决定如何处置。
林海已经知道菁玉派半夏打听雁声的底细,此事牵扯到赵弘,他不想让女儿牵涉其中,屏退左右之后,对菁玉道:“雁声的事情你就别插手了,为父自有主张。”
越是如此,菁玉就越来越好奇,林海不像是看上雁声的样子,对外却没有否认将她收房一事,根据今早听到父母的谈话,菁玉有八分肯定这事是做给被人看的假戏,但这假戏背后到底有什么真相,雁声又为何来到林家,心里像藏了一只小猫,挠心挠心地让她实在是纠结。
那天传话的所有人都被林海下令撵去了金陵城外的田庄,事关贾敏,他处置起来也是雷霆手段,虽不心狠手辣让他们受皮肉之苦,但林家府邸却是不能再留了。
黛玉出生后的第八天,贾琏和贾珠抵达金陵。
林家早已收到贾母来信,估摸了他们到金陵的时日,前些天就派人去城外等着了,第三天接他们入府,其时林海上班未归,贾敏在家坐月子也不便迎客,便由明玉菁玉兄妹俩在仪门迎接相见。
一别五年,贾珠和贾琏都长成了浊世佳公子,一个儒雅斯文,一个风流俊俏,只是贾珠看起来稍显文弱,倒是贾琏神采奕奕,满面红光,见到明玉和菁玉笑道:“几年不见,表弟和表妹都长成金童玉女了,像那画上走出来似的。”
“几年不见,琏二哥还是这么爱逗趣,跟当年还是一个样。”当年明玉菁玉陪同贾敏在贾府小住时将将三岁,虽五年没见,也还记得当初贾琏逗他们兄妹说笑的事情。
贾琏笑道:“我实话实话,哪里逗你们开心了。老太太估摸着我们到金陵的时候姑妈就该临盆了,就着我们带上了家书贺礼一并过来,姑妈坐月子我们不便打扰,这封信就由表弟表妹转交给姑妈吧。”
礼单和贾母给贾敏书信皆由贾琏收着,还有一封贾赦给林海的信,贾珠也有一封贾政给林海的信,都一并取出来交给明玉,明玉又交给了菁玉,道:“你给母亲送过去吧,我领着珠大哥和琏二哥去客房歇息,等父亲回来好给他们接风洗尘。”
贾珠从小被贾政拘着苦读诗书,养成了稳重有余不善言谈的性子,再加上当年他和明玉菁玉兄妹接触甚少,感情也不如贾琏和他们深厚,此刻相见竟不知该说什么,一直安静沉默,和贾琏跟着明玉去早已收拾好的客房。
菁玉拿了信和礼单去见贾敏,贾敏卧在榻上,靠着软枕,怀抱黛玉逗弄。乳母见菁玉过来,连忙从贾敏怀里接过黛玉,腾出地方给菁玉。
贾敏接过菁玉手里的一沓东西,一边拆信一边道:“他们来了就好,虽说金陵有老宅,但那起子奴才横行霸道的,他们住在那里我可不放心。如今你管着家里大小事务,他们兄弟穿什么吃什么,你都仔细些。”
菁玉笑道:“母亲放心吧,我早就安排好了,四季衣裳料子都准备齐全了,只等两位表哥来了量了身就让针线上的人开工,咱府里还有个擅长做京菜的厨子,我准备给他们开个小厨房,读书费心劳神,可以让厨子多给他们做点补身的吃食。”说完伸手跟乳母要了黛玉抱在怀里,黛玉已渐渐地长开了,一双眼睛漆黑两点,灵动非常,小嘴巴忽然上扬,露出一个甜美可爱的笑容。
“妹妹会笑了呢!”菁玉惊喜地脱口而出,赶紧抱到贾敏跟前给她看,结果黛玉又不笑了,小嘴唇翕动两下,吐了个小泡泡。
贾敏莞尔一笑,低头去看信,信上写的却是贾珠和贾琏的亲事,贾珠今年十六岁,两年前就考中了秀才回京在国子监进学,贾政对其寄予厚望,定下的妻室是国子监祭酒李守中之女李纨,李家祖上也是金陵名宦,国子监祭酒虽无大权,却掌管着天下学府之最,贾政对贾珠寄予厚望,择了一门于科举仕途有助力的亲家,贾敏对此也十分支持。
待看到贾母说起贾琏的亲事,贾敏不禁眉头一皱,贾母竟想贾琏定下王子腾的女儿王熙凤。贾敏当年在京城时,也曾见过这个凤姑娘,模样自不必说,最是标致的美人胚子,言谈爽利,性子果断,毫不拖泥带水,只可惜却不识字,又和王夫人十分亲厚,不然和贾琏结亲倒也还不错。似王家这样的家世,若不读书明理,凤姐再有那个凌厉的性子,枉顾国法的事情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再者,大房已经式微,邢夫人在贾母跟前说不上话,将来凤姐过门,哪里会将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肯定跟王夫人更加亲近,这如何使得?俗话说妻贤夫祸少,贾琏娶了凤姐,谁知将来会落得什么境地,贾敏思前想后,对这门亲事着实不满意地很,只是不知贾琏对这门亲事有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