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不止一次强调老赵是个儒雅睿智的政治商人，从登基以来老赵就花大力气来改造自己的性格和价值观，经过多年的努力，他终于成功塑造了一位温文尔雅、内敛深沉的帝王形象。

随着老赵不断南征北战，他的某些施政方针得到了当地老百姓的支持，当然向来喜欢冠以“正义之名”的老赵，也在无形当中给自己做了一次形象的推广。几年下来，老百姓们已经习惯了皇宫里那位颇具威严，却不失随和的皇帝。

与老百姓相比，那些整日陪伴在皇帝身边的大臣，对自己的老板会有更加深刻的认识，事实上，老赵办事严谨、恩威并济的手段让大臣们领略到了老板的本领，同时也使得君臣之间形成了一段合理的距离。这段距离既代表了君臣尊卑之分，起到警醒臣下不要越位的作用，另一方面，老赵刻意让自己与大臣保持一定的距离，目的就是能够更好的观察百官们的动态。

当然，老赵也只是一个平凡人，政事之外，老赵有时候也会或多或少的袒露自己的本性。

收复南汉后的一天，老赵轻车简从再次去太庙祈愿，回来后，他命人找来南汉后主刘鋹，二人在书房碰面。

“今天，我特地去太庙向祖宗还原，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不信鬼神，但每一次出征前，我都会到太庙去朝拜，请求老赵家的祖宗能够保佑我大展宏图，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听不到我在讲什么。”老赵带着笑容，絮絮叨叨。

“圣上慈孝为先，以文礼治天下，实在是苍生之福。”拍马屁是刘鋹当了俘虏后学会的重要的一向技能，所以一旦有了机会，他便会接过话茬，顺带送给老赵一顶高帽子。

“你先别急着拍马，听我说。”老赵挥了挥手，示意刘鋹不要说话。

“没打仗之前，我去祈愿，仗打完了，我去还愿，好像我和我的祖先们达成了某种默契，手底下的大臣们也都会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事实上，我赵某人出身在军营，我父亲是当兵的，我父亲的父亲还是当兵的，所以，我骨子里始终都流淌着军人的血液。如你所知，当兵的一个个都是大老粗，没什么文化，更别说什么礼仪器乐之类的高雅兴趣了，所以，当我看到太庙里那一排排礼乐器物的时候，我就在想他们肯定不会喜欢这样的东西，对于军人而言，与其摆些花哨的玩意，还不如弄点实际的好？你说呢？”老赵毫无重点一通乱侃，弄得刘鋹不知道所措。

“圣上圣明果断，洞察万物，自然不必过问臣下。”刘鋹谦卑的回答。

“哈哈，太师严重了，说了那么多，我也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同时也想让你帮我解开心中的疑惑，你只需照直回答，不用有所顾及。”

“陛下请讲。”

“这天下之道，到底是礼仪重要，还是肚子重要？”

“这。想必是肚子吧。”刘鋹犹犹豫豫，应答道。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已经叫人把太庙的礼器撤走换成饭碗。看来，在这一点上，你我二人的观点还是很一致的。还有个问题，太师您觉得朝廷之上，贪官重要，还是清官重要，不管怎么说你也曾是一方霸主，对于这方面应该有自己的看法吧，说出来给我听听。”

皇帝今天的言谈很怪异，一会儿是太庙，一会儿是当兵，一会儿又说自个儿没文化，现在又将贪官和清官这样敏感的话题摆上台面，刘鋹这会儿已经是云山雾罩，完全搞不清楚皇帝的意图所在。

但，皇帝既然问了，他怎么也得应付一下才行。

“我想，应该是清官，正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朝廷多一些清廉的官员，或许会有所好处吧。”

“哈哈哈”老赵看着刘鋹一脸迷茫，实在是崩不住，笑出声来。

“太师果然是谨慎的人，只不过，我要告诉你在我眼里，贪官比清官更重要，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刘鋹摇摇头，确实这厮当皇帝那会儿压根就没理会过朝政，他哪里懂得其中的道理。

老赵接着说道，“自古以来，贪官大都是有功之臣，他们获得了至高的荣誉和名利，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能够下定决心起兵造反的原因。我给了他们金钱和权力，让他们的付出得到了回报，我也知道人心永远都是不满足的，他们会凭借手中的权力去谋取私利，变成贪官，而这时候，贪官们也应该明白手中的权力是我给的，所以他们在闷声发财的时候，也时刻铭记着如果没有了我，他们将一无所获。所以，从这个层面来讲，我更喜欢贪官。”

刘鋹本来以为老赵会大肆宣扬清廉为官，清廉为政的道理，没曾想老赵却给他讲了这么一个听起来有些荒诞，细想下还颇有有些道理的理念。

“陛下的话确实有理，只不过陛下您有没有想过，朝廷上没有一位清廉的官员那将是什么情景，而且即便是那些贪官也并非绝对的安全，万一哪一天，他们厌倦了小打小闹，起兵造反怎么办？”

“你的问题很有见地，只不过我要告诉你，这世上没有绝对清廉的人，你明白我意思吗？贪官和清官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任何贪官可能此前都是清官，同样任何清官也可能沦为贪官，二者之间仅仅是个尺度的问题，而我的任务就是要把握好中间的尺度。至于，你担忧贪官有谋反的威胁，这一点我早有准备，事实上贪官也好，清官也罢，他们只是给我打工的，这就是他们的身份。乌鸦就是乌鸦，飞上枝头也不会变成凤凰，那些被贪念迷住了心智，想要取代我做老板的人，必要的时候，我会交给清官们，让其作为反面教材，一来借此可以鼓励清官继续清廉，宣扬社会正义，二来此举也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你觉得我这样做可好？”

“圣上果然才智非凡，高瞻远瞩，实在是令臣下佩服。”刘鋹虽然不是很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出于职业习惯，两人谈话结尾处，他也没忘记及时拍马。

君臣谈话结束了，留下的启示却是值得深思的。

我想政治或许和艺术差不多，尺度对于二者来说都很重要。

对于艺术而言，露一部分就是艺术，全脱就是流氓。

政治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