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名叫郭进,男,宋军杰出军事将领,死亡原因中风,死亡时间公元979年4月25日,时年57岁,这是驻石岭关军事主帅田钦祚向老赵提交的关于郭进的死亡报告,从报告中所提到的死亡时间可以看出,郭进是在部队取得白马岭大捷后一个月内死亡的,这不得不让人怀疑郭进虽然年岁已高,但身体向来健朗,刚刚不久前还参加过一次大会战,就这样的身体条件怎么会突然中风而死呢?还有一个问题,中风究竟能不能引起死亡?
跟所有人一样,老赵对郭进的死感到颇为意外,这来得太突然了,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要搞清楚这件事,还得将时间倒回到北伐刚刚开始的时候。老赵御驾亲征,三月份左右到达镇州,之后老赵便任命汾州警备司令田钦祚率部驻守石岭关,而当时石岭关方面军的主将便是郭进。郭进这个人从之前的描述可以发现他其实属于典型的军人性格,做事果断,做人敞亮,赏罚分明是他带兵的标准,而光明磊落则是他的人生信条。郭进在军事上的造诣自然没人去质疑,但在做人方面,特别是处理与同事的关系上,郭进还有待进步。
他不会把对别人的不满隐藏在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有时候甚至当面给人提意见。之前因为没有碰到田钦祚,郭进在外打拼倒也没碰麻烦。现在不同了,田钦祚其人,生性狡诈,城府极深,喜欢耍小聪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没事的时候,也会假公济私,利用手中的权力往自己兜里捞好处。
这两位性格截然相反,人生境界也不在同一个档次,所以他俩碰到一起注定是要产生许多麻烦的。
果不其然,田钦祚到了石岭关以后,仗着自己是皇上钦点的主帅,双脚刚落地,就给石岭关其他将领一个下马威。
他告诉石岭关的将领,自己是代表皇上来此负责石岭关的防务,咱老田的话也就是皇上的意思,谁要是不听招呼,那就是给皇上难堪。左右将士都被这话给镇住了,心想这家伙来头不小,客口气也挺大的,以后可得小心伺候着。大家虽然心里对其张扬狂傲的性格十分不爽,但碍于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大家都挤出笑脸欢迎老田莅临指导。
唯独有个人不不买账,此人便是郭进,郭进觉着不管你谁派来的,也不管你身份有多高,总归一点配合战场形势,协同其他部队作战,打胜仗才是硬道理。郭进对这种耍嘴皮子的人丝毫不感兴趣。
不久后,北汉主力部队经过石岭关,队伍浩浩荡荡,仿佛就没把石岭关的守军放在眼里,这时候,郭进请求出兵偷袭北汉军队,打乱他们的阵形,再采用分段截杀的策略消灭其有生力量。当时驻守石岭关的宋军有精锐骑兵,完全具备发动偷袭的条件。
可主帅田钦祚见此大好时机就是不肯下令,任凭郭进在一边苦苦劝说,他始终都是那一句:“石岭关战略地位极其重要,在没有搞清楚敌人兵力和意图之前,我们不能妄动。”
“大人,时间是不等人滴,等您搞清楚敌人的情况,人家早就脱离了我们的进攻范围,您就准许我带一小股部队出去,哪怕是拖住他们一段时间也好啊?”
“郭将军?”
“有”
“我来问问你,这石岭关到底谁是主将?”
“田钦祚大人!”
“大声点,我没听见。”
“石岭关主将是田钦祚大人。”
“喔,原来你还知道我才是主将,你别以为你打了几次胜仗就忘了自己叫什么了,我告诉你,现在我让你待着你就老老实实的待着,别他妈的这么多废话,知道不?战场上,讲的就是他妈的服从,你可别为老不尊啊?”田钦祚终于找到洗刷郭进的机会,他当着底下将领们的面,连挖苦带讽刺狠狠的数落郭进一番。
郭进有苦说不出,他知道上司这是在故意为难自己,只是他不希望个人恩怨带到战场上,那样会耽误大事儿。当然,上司既然都发话了,作为偏将只能是服从,郭进也不好再多说。
由于田钦祚关闭军营不许任何人出战,所以北汉军队就跟逛大街似的从宋军的防线横穿而过,这是战术上的一次失误,石岭关守军错过了最佳的进攻机会。
几天后这事儿被老赵得知,老赵气不打一出来,
“奶奶的,这田钦祚脑子里一天到底在想些什么,我让他给我守住石岭关,他娘的还真是死守,敌人从眼皮子跟前溜过,他都能不闻不问,敌人撤退他恨不得在后面敲锣打鼓欢送。真他娘的气死我了。来人,即刻带上我的手谕到石岭关,让那姓田的好好反省反省。”老赵一边骂一边写着手谕。
快马飞奔,手谕很快传到石岭关大营,手谕内容如下:“鉴于石岭关守将田钦祚临战脱俗,错误估计形势,最终贻误战机,酌令其辞去石岭关主帅之职,降为睦州防御使,暂且继续带兵,以观后效。”
田钦祚手谕,冲着身后的将士们吼道,
“是谁?到底是谁给皇上大小报告?”田钦祚以为这事儿属于自己职务范围,要是没人向上面举报的话,皇上断然不会知悉这里的情况,所以他开始怀疑军中有人暗中和他较劲。扫视众将,田钦祚越看郭进越不顺眼,这老头平日里一副老气横秋,老子天下第一的做派,仗着打过几次胜仗,就敢和自己唱对台戏,看来是要找机会好好和老郭聊聊才行。
4月份田钦祚又犯事儿了,在战争进入胶着状态的时候,老田居然利用后勤运输车队搞起了副业,譬如把军营里使用不高的物资拉倒市场上去卖,然后再从市场购买一些日用品来回军营卖给士兵,一来一回,两头赚钱。有时候,他也会客串一下物流公司的负责人,把后勤车队调出去帮人运东西,当然帮忙归帮忙,钱还得给。就这样,老田似乎忘记他此行的使命是什么,整天都忙着倒腾买卖,底下的军官对此也是敢怒不敢言。
想想看,前方战事正激烈,而老田同志却在这时候转行做生意,这不是闲扯淡么?郭进本来不想再去管田钦祚的事儿,只是他身为守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老田把部队搞的乌烟瘴气。知道的人会意识到这是一支驻守部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温州老板在这儿搞项目。
终于,郭进忍无可忍,那天他喝了点酒来到田钦祚的中军帐,郭进是个直性质,说话也不拐弯抹角,一进来就开门见山的质问道,
“主将大人,您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您这些日子都他妈的在干些什么?你看看现在的部队,都让你带成什么样儿了?”郭进兴许是喝了点酒,说话也带着浓浓的火药味。
田钦祚见来人是郭进,心里想着,你丫来得正好,我早就想找你聊聊。他放下手中的笔,起身来到郭进跟前,鼻子凑到郭进耳边嗅了嗅。
“郭将军今天喝酒了?听你这语气还有些义愤填膺了,呵呵,老实说,您老人家是不是对我很不满,今天终于爆发了?”
“别给我扯那些没用的,我今儿是.。他娘的.。喝了些酒。这仗打得窝囊,我心里不痛快,喝口酒都不行吗?”郭进反问道。
“呵呵,当然可以,谁叫您老人家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我这种无名小辈哪能和您相提并论。只不过,好像,现在这儿依旧还是我说了算吧?您厚着脸皮在背后阴我,以为我倒下,你就可以取而代之?呵呵,你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你.。我不跟你谈这些,我走了.。。”
“你给我站住,我不仅要谈,还得好好跟你谈。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他妈的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明白着呢。对了,忘了跟您说,只要有我田钦祚在一天,你郭进就不会有出头之日,我今天把话就撂这儿,我还不信斗不过你这冥顽不灵的老匹夫。”
田钦祚的这些话让郭进很无语,原本他只是希望能和田钦祚谈谈部队作风问题,事实上郭进的出发点还是为了战争的大局着想,可他万万没想到田钦祚对自己误会太深,总把这些原本可以放在台面上说的事情给硬生生的整成私人恩怨,郭进想不通。
“我是来打仗的,如果因为战场上我的失误让我受罚,我老郭无话可说。要是,因为旁人的诋毁,毁我名声,我死也不答应。”就这样,郭进半醉半醒,心里憋着一肚子气走出帐外。
“我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受气的。”回到自己的营房,老郭端着酒边喝边嘟囔着这句。
第二天早上,士兵们例行出操,大伙都没见到郭进出来,等了好久都不见营房中有动静。田钦祚和副将觉得不对劲,赶紧冲进去,进了营房他们才发现,郭进悬吊在在营房横梁上,二人赶紧将他放下来,这时候郭进早已经死亡。
这下可把田钦祚吓坏了,他知道皇上很看重郭进,要是让他知道郭进吊死在营房中,后果很严重。
可是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上吊自杀,上面肯定要追查这事儿,一查准会拔出萝卜带点泥,他老田难辞其咎,想到这些田钦祚直打哆嗦,他不知道如何应付这事儿。
这时,还是身边的副将比较淡定,他给田钦祚出了个点子:“现在郭进已经死亡,这事儿是瞒不住的,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把这事儿上报,以免节外生枝。”
“上报,怎么报告,就说他喝醉酒,然后就上吊了?”
副将摇摇头,凑过来低声说道,
“现在知道他上吊自杀的人就我俩,只要你我不说,其他人就不会知道他的死因。这样,您就可以帮他找出死因据实上报,譬如老郭年岁已高,又喝醉酒,很容易引发疾病嘛,譬如中风、脑梗死之类,您说呢?”
经副将这么一提醒,老田还真觉得这主意不错。
如今也没有其他法子,说干就干。
很快,老田亲自带着郭进的死亡报告前去行营请示,老赵听说郭进死了,一时没缓过神来,前阵子他还跟旁人说起郭进的忠勇,老当益壮,怎么突然就中风猝死了。老赵压抑不住内心的悲伤,双手颤抖的拿起报告,狠狠的扔在老田面前。
老赵指着田钦祚质问:“你老实告诉我,郭进是怎么死的?一活生生的虎将,怎么会.怎么会,说没就没了,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老赵悲愤交加,眼里充满血丝露出浓浓杀气。
田钦祚被吓得够呛,赶紧叩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回道:“今天早上操练的时候,发现郭将军不在,我们就赶紧四下寻找,最后在他营房中.。发现。。”
“发现什么了,快说啊?”
“发现郭将军瘫坐在椅子上,我赶紧叫来随军医疗官,可.他检查后告诉我.郭将军已经去世了。皇上.事情就是这样,末将该死,没能劝住郭将军,他一把年纪了,我不应该让他喝这么多酒,我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
见着老田这一副无辜的模样,老赵也不想再继续问下去,他转过身,冲着田钦祚摇摇手,吩咐道。
“你即刻派人护送郭将军遗体回家,好生料理他的身后事宜,顺便替我安抚一下他家里人,现在战事紧张,我一时腾不出手来处理这事儿,这事就交给你去处理吧。你.。退下吧,我想一个人安静安静。”
田钦祚很知趣的退出行营,立即着手办理郭进的后事。
从行营中出来,他手心里不禁冷汗直冒,暗自庆幸,这事儿总算是混过去了,要是刚才自己没扛住,把实情说出来,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
事情,真的,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