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便是中秋佳节。
老夫人一早便进了宫,按照规矩向皇帝、皇后和太后送上佳节的贺礼。
后宫花园的亭台内,皇后、太后、老夫人同桌而坐,品着御花园中新采的桂花烹制的香茶,吃着老夫人从府上带来的精致糕点。
三位妇人常常如此相聚而坐,谈风生,话家常。
“平阳虽已出嫁为妇,可每逢佳节忌日,必会回宫祭祀贺礼,如此孝心,日月可鉴。”皇后笑道
太后一听此言,是夸奖自己宝贝女儿的话,当然欢喜不已:“我这女儿,自幼便聪颖睿智,善解人意,哀家众多儿女中,就数她最乖巧懂事。”
“母后,皇嫂,尽喜欢拿我说笑。难道我真成了那泼出去的水,要对自己的娘家不闻不问才好?”
众人听老夫人此言,顿时被逗得哄然大笑起来。
“你倒是同年轻时一样,一张巧嘴,能说会道,放眼这宫中,谁能与你匹敌?”皇后打趣道
“就算我再巧舌如簧,现在依旧是别人家的媳妇,倒不像皇嫂,如今可是咱们了景家的长媳,一国之母。”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老太后逗得喜笑颜开,高兴得不已。
一婢女前来向太后禀告,到了时辰,请太后回寝殿服药。
“罢了,你姑嫂二人继续品茶说话,哀家就不与你二人在这打趣了,老了!如今药汤喝得比肉汤还勤。”太后边向外走,遍自嘲道
“太后想喝什么汤,尽管吩咐,臣妾亲自为太后熬了送去。”
皇后聪明伶俐,不仅将后宫打理得规规矩矩,更是讨得老太后的无限喜欢。
见太后一群人已走远,皇后这才命思馥将一旁伺候的婢女全部遣到亭子之外,只留下她与老夫人在此。
二人此时的神情已不似方才那般轻松愉悦。压抑了许久的担忧和焦虑,此刻终于全然表现在了脸上。
“一切进展如何?”皇后端起茶盏小酌一口,浅浅问道
老夫人轻轻叹息道:
“那孩子虽无什么深谋远略,但为人乐观大度,聪敏机谨,算是个可塑之才。”
“不求她有多少文韬武略,只盼她能伴于仲轩身旁,待日后能助他一臂之力。”皇后黛眉微蹙,隐隐叹息,“自古女儿家有多少能自持命运,最终还不是要听天由人。”
女人家的命运,在众人看来皆是如此。三纲五常,相夫教子。从来都没有自己决定自己命运的自由。
也许芸姝算是幸运的。若她不是南唐公主,若皇后没有打探到南唐旧部的相关消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在这深宫高墙之内,就算死了,也无人问津。
老夫人点点头,轻叹道:“都是苦命的孩子。”
“娘娘可曾打听到南唐旧部的最新消息?”
皇后环视四周一圈,见无任何异况,这才低声言道:
“据探子的消息,半月前不少南唐旧部已经纷纷悄然抵达邕都城内,正在大肆地四处打探芸姝的消息。”
“可曾知道他们拥有多少兵马?”老夫人道
“他们行踪隐蔽,分布疏散,无紧要之事,几乎不来往见面,无法确切知道他们来了多少人马,手下的人曾几次想从他们口中套取消息,皆是一无所获。”
“但是城郊处有个驿站,据说是南唐的旧部打理的。手下的人几次想去套取消息,那几个人嘴倒是紧得很。”皇后又补充到
“他们不主动出击,莫非还等着芸姝去找他们不成?”老夫人问道
“或许是没有这个时机,你那将军府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难飞进去,何况是人。待到他们摸清了路数,定会派人去联络芸姝,到时候还需你多留个神,毕竟人在你府上。”
老夫人点头答应,继而又问道:
“东宫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皇后思虑片刻,缓缓道:
“倒是没什么大的动作,只是东宫的眼线来消息,称徐定和张榆最近与太子来往密切,三人常于密阁中论事,且不许下面的任何人靠近。”
“一个是执掌武事的太尉,一个是总管民事的司徒,三人鬼鬼祟祟聚集在一起,能密谋出什么好事?”老夫人冷凝着脸,低声怒嗔道
“可徐定和张榆近日于朝上并无来往言语附和,且这次邵将军北伐还是张榆向陛下举荐的。”皇后凝眉沉思,“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还需多提醒他父子二人才是。”
“唉!他二人此处倒是极像,无论是朝中还是平日,在人际往来之上总是不留心眼,虽无害人之心,但同样也无防人之心。”
正如老夫人所言,这父子两论上阵杀敌,这吴国恐怕少有人能及,但论这人缘处事上,虽上交不谄,下交不渎乃为君子所为,可在这动荡不定,暗流汹涌的局势中,这样的人最容易成了那些势力谄媚之人的垫脚石。
既让他们害怕,又易被他们利用,一不留神便会被伤得片体鳞伤。
“陛下自入秋以来,寒疾复发,龙体一日不如一日。真怕那些人等不到时候,就先下毒手。”皇后轻声哀叹道
“按照皇兄的安排,东宫坐上主位,已是迟早的事,他有何等不及的,要先下手为强?”
“妹妹不是不知道你皇兄的性子,优柔寡断,摇摆不定,他密令太子为储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朝中,每十人便有七人是与太子为一伍的,他可谓能只手遮天,若是陛下不以立储之事来安抚他,只怕他以势力要挟,到头来只会搞得朝局上下动荡不安。”
“可那太子表面上看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实则阴险狡诈,狼狈为奸。立这样的人为储君,我大吴的前程堪忧啊!”老夫人捶胸顿足,愤怒不已
皇后无奈道:“所以陛下近来常在我耳边道,后悔将仲轩送出宫去,可如今事已成定局,既不能将仲轩恢复皇子身份,也不能将太子的势力打压下去。陛下怎会不知太子对仲轩心存芥蒂,所以才不敢给仲轩过高的官职和爵位。可仲轩越长大成人,越是出众,让陛下既是欣慰,又是忧心啊!”
“眼观这朝野局势,一场浩劫是在所难免的。”老夫人望着这亭外的枝叶迎风而摆,喃喃道
“若是这场浩劫不可避免,那么本宫只求仲轩在这混沌中,回到自己最初的位置,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没想到皇后虽为一身居后宫的妇人,却能将这纷扰复杂的朝堂暗斗观得如此透彻。
这皇宫高墙,即使在高耸坚实,也挡不住这变幻莫测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