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九九从未有过想要遮丑一般的心情,下楼时还在想着沈敏瑜和张弘宪的不伦恋这档子事要不要讲给江氏姐弟二人一起拿个主意,可转念想到那个冰块脸这想法顿时便打消了,仿佛害怕除了她自己之外的第二人知道。
沈敏瑜、景施琅、江氏姐弟四人总角之交,就算她耐着姑娘家的羞耻心不愿意声张,可总归可以告诉景施琅罢,四人之中,沈敏瑜和景施琅是从小在这洛城的名流圈中公认的金童玉女,从信任相托之上而言,景施琅绝对比她能想出更好的主意来将沈氏的狼子野心掐死在襁褓之中,可她却下意识的不想告诉他,想着走到江氏姐弟的面前,这件事暂且抛到了脑后。
晏九九还未张口,江书宁放下茶盏,仰脸笑道:“启璇,我本是要带着约瑟夫先生来给你瞧瞧,但施琅说已经为你寻了中医开了养生的方子,还好我仔细着.....”说着江书宁从手袋中拿出一张折叠的纸来,“自你回国,我虽未谋面,却从个把事里旁推侧引的知道你是个真诚善良的姑娘,我打心里喜欢你,所以....施琅虽然给你请了养生的方子但我还是打心眼里放心不下,所以问了施琅,我觉着....那中医的方子用的不温不火颇为保守....”
“保守?”晏九九不明,她捋了捋裙角坐在江书宁旁边的布艺沙发上,与江元凯相对,“表哥令厨房里的在每日送来的鸡汤里加了几味药材,我吃着这几日虽不见明显效果却是精力比从前旺盛了.....”
“确实这样!”江书宁坐直了身子,美目微凝道:“这是中医常用的伎俩,这保守的方子往往是初有裨益但末了总是不温不火的,也就是既没有害处.....也没有好处......那些苦涩的汤汁只当是白开水喝了罢!”
晏九九听得煞有介事一般,“书宁姐你不说我尚且未想到这一茬,这汤药我虽****用着,精神大好,却对我从前的病症毫无疗效.....我本以为是药效慢着要日益精进罢了,因这精神劲头足了,我便不再疑它.....”
江书宁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晏九九的手,她肘边杏仁色的手袋上绣着一朵幽韵撩人的蝴蝶兰,淡紫浅绿像极了眼前这一张宠辱不惊的小脸,晏九九心中涌起一股热泪,从前她也曾有这‘长姐’一般的长兄关怀,而如今.....
再不愿想下去,瞥眼瞧见江书宁手中折叠的纸,墨色楷书隐约从轻薄的纸张透了过来。
“这是?”晏九九问道。
江书宁展开纸张上下瞧了一通方才放心道:“这是我们姐弟俩的宝贝.....今日就给你了!”
说着和江元凯互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晏九九更加好奇了。
江书宁递给晏九九道:“这方子是江家祖上一位先人传下来的,据说当年先人之妻产子之时大出血虽保住了性命,可终归身子大不如以前,不仅心情燥郁,勤忘事儿,就连走路也常常是脚步虚浮双眼发花,那些调养身子的大夫来号平安脉时都说是因着那时出了大血导致体内阴虚体弱,精血不足,可说道调理,左挑右选总是选不出好的方子来.........”
这时江元凯接道:“说来也是巧合,那时突然有云游四方的‘神医’,听到这等疑难杂症便主动登门拜访送了这张方子来,说这调理身子主张食疗来着.....”
晏九九一边听着一边阅着那张方子,可越看心中却是越加疑惑,“为何.....这倒像是一道菜肴似得....”
“妹妹果真慧眼识珠!”江书宁笑道:“这珍味活凤凰就是一道养生的菜肴,将这些秘制的药材制作成饲料喂这老母鸡一个月再杀了烹成菜肴,这药啊自然就着鸡肉吃到身体里去了!”
晏九九大悟,直呼妙不可言。
江元凯摩挲着下巴,笑道:“可不是,先不说这药材比炖汤干吃吸收的好,主要还是这指的几样药材好。”
听见这样一番话,晏九九方才回忆起白纸黑字写着的几样药材,除却几样耳熟能详,其余几味是她从未听说过的,想来是极为珍贵稀罕的,一时之间,感恩之心溢于言表。
“我本是有要事要托付你姐弟二人,奈何你们却又将这般珍贵的方子赠与我,我真是受之不恭,却之有愧!”晏九九推让道。
晏九九的身体常年积病,若是不遇着变幻莫测的天气或者恶劣的条件她总是没什么大碍的,十几年她不是照样这样过过来了吗?
生死轮回,顺应天命。
她早就将生死置之世外,她此生唯求得父母安康便已知足。
每每想到这些问题她都十分淡然,晏九九抿了一口茶,却诧异自己心跳加速,咚咚的响,顿觉心中发慌。
她还没讲今日的正事.....
“启璇你就收下吧!这是我们的心意....”江元凯说道。
江书宁没有去接晏九九的推辞,只含着茶杯不说它言。
江书宁的一番话语晏九九听在耳里,感动却在心里,在她看来江书宁是十分随和的人,表心意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自然是不会强迫她接受姐弟二人的赠与。
想着心下又多出几分莫名的触动。
她点点头不再谦辞,唤初晴来嘱咐好生收拾了方子,江书宁二人听其这般微凝的面容方才云开雾散。
江书宁并不是置气于晏九九的不解风情,倒是她的这般见外让她徒增伤感,转念又想自己是否唐突了,可好在晏九九是善解人意的姑娘,这样想着越发觉得自己识人精准。
厅内又只剩江氏姐弟与晏九九三人。
绉纱双层十字冰丝纹路的玫瑰色窗帘是她令人前几日刚刚换上的,窗前挂了薄如蝉翼的白纱滤过外头强烈的光线,柔和的阳光洒在窗前象牙白的圆角高桌上,桌子是金色水波纹的包金四角,桌上放着一只双耳花瓶、一株剑兰。几样养护花枝的器具和父亲母亲年轻时的相片。
晏九九神思遐迩,从前的窗帘色调沉闷,又因着她病着,看着这阴沉沉的装潢只觉得沉郁顿挫更是烦躁了,因而使了下边的人换了眼前的景致,顺便换换心境。
“今日早晨我馋那福满记家梅糖酸酸甜甜的味道,又想着顺便出去走走,所以就带着初晴去了那边.....因着与江府在一条街上,所以想着去拜访二位,却没想元凯少爷昨夜里湮了酒歇在奥莱酒店,我略有担心,所以想去奥莱酒店看看.....”
江元凯此时应是酒气尚未全然退去,即便是面色如常,可红的异常的耳廓却是难逃晏九九的眼睛,有些人饮酒从不上脸但是很容易在其他身体部位出现敏感状况,这耳朵是极为有利于散热的地方,江元凯应是牛饮不少。
晏九九暗自思忖,若是果真如她猜想江元凯必定是醉的不省人事,哪里还有时间去注意张弘宪和沈敏瑜的事情?
她一颗揪紧的心又微微放松下来。
窗外一眼望去的爬山虎不知何时比以往更加繁茂了,看着密密麻麻满墙的翠绿她的心莫名的烦躁起来。
她作甚要替沈敏瑜遮遮掩掩?可这又与景施琅有什么干系?
又不是他的家丑!
她在心里暗自挣扎,江元凯一边搓着耳朵一边说道:“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江元凯觉得奇怪,按理说这格格要是有个什么万一要紧的事儿率先想到的不应该是景施琅吗?怎会特地来寻他们姐弟俩?
莫不是两人又闹什么别扭了不成?
“没什么....”晏九九将视线转移到江氏姐弟二人上,“我在奥莱酒店昏迷的那天是表哥。婉容还有你姐弟二人送我回来的,可我醒了却无人告知我我当时昏迷时的状况,我只想知道我昏迷时时谁先发现我......婉容曾说她和书宁姐赶来的时候,只看到元凯和表哥....”
“嗯....”江元凯抿唇思索着。
江书宁则点点头不做它言,看来是并不知它事。
晏九九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二人缓缓道:“元凯,你和施琅是一起发现我的吗?可曾看见其他.....别的人?”
回忆起那日的场景,景施琅和顾一北先后上了二楼的同一条廊道,可她从尾随顾一北到她昏迷从始至终从未见过景施琅出现,那条廊道一直空无一人,与整个奥莱酒店欢天喜地的氛围十分不符,就像......就像被人可以隔离开去一般.....
可景施琅到底去哪里了呢?那廊道在她看来除了她去时的唯一入口便再无其他出口了.....难道景施琅在其中一间房间里没有出来过?可如此静谧的廊道她倒觉得房内应是空空如也.....
不对!
顾一北是在她听见谈话准备偷听时突然出现的!那房间里另外一个人的声音是谁?顾一北和她如此激烈的争吵那人始终未有任何动静。
细细回忆起那声音却不像是景施琅.....
那到底是谁?
想到这里晏九九的表情越发凝重起来,江元凯却在这时回答她的提问。
“我与施琅是一起到的,没想到你是在门外昏倒了,那时也是正好出门,这奥莱酒店房间的隔音效果是极好的,若是那时不是凑巧只怕你还要躺上一时半会儿。”
晏九九的气色大好江元凯也不怕开些玩笑。
照江元凯此番话来看,他们并没有发现顾一北和她之间的争执,她对景施琅和顾一北之间的联系也就不做其他想法了。
想到这里她在心中冷哼,原来她对那小子还心存侥幸吗?
唇边不免溢出一丝苦涩,她都差点成为顾一北刀下亡魂,她却依旧.....这般作贱自己!
她想着思绪转变到另外一个话题,百感交集道:“元凯,书宁姐...想来你们应是知道前段时间商贸里员工和沈小姐突然昏倒的事件,好在沈小姐目前脱离危险,只是我那秘书却仍然在观察中,本以为是场意外,可两人接连昏倒,状况相似,我和表哥发现不对,所有的矛头都转向供应茶料的庄园,所以我们去庄子上调查了一番,果然抓了两个人,只是那二人却不是始作俑者,应是有人利用他们的爱财之心做事,只是那幕后黑手太为狡猾,隐藏的不露痕迹.....”
江氏姐弟心中昭然若雪,那事件第二天是洛城的头条新闻,只是这背后的事情只有江元凯清楚,江书宁应是不了解的。
景施琅回城之后的确有找江元凯商量,只是详细却没有晏九九讲的细致,他只知景施琅令人从庄子里押了两个人过来,正好是晏九九所说的一男一女,只是这押解之事,晏九九未必省得这两个人如今被关在景府的地牢里。
江元凯眯了眯眼睛,这案子是景施琅和晏九九一同去查的,人却是景施琅命人独自押回来,他到底还是为了避着眼前这位格格.....
“这事情轰动一时,据说后来那些贼子也早已伏法,可是有何不妥?”江元凯微微蹙眉道。
外界虽然放出这样的消息可晏九九心里清楚,一是为了平息群众的恐慌,二是为了松懈敌方的防备。
她清楚从庄子上回来之后景施琅有意回避这个话题,可她的眼睛是不会骗她的,江元凯那时候****往府里跑,景施琅又极为信任他,想必是将调查这事的重任托付给他了。
晏九九明白景施琅不想让她插手此事,可她的心就跟猫抓一样的。
想着她抬眸问道:“你说....这事会不会与顾家有关?他们跟洋人联系密切又手握药材进口输送的命脉,还有谁比他们更加有理由做这件事....若不是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等那黑驴蛋子外流.....”
只怕景氏早已难辞其咎!
江书宁一直默声听着,可不发言却不代表她不做思考,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她也猜测绝无这般简单,却没想到这字里行间还牵扯到鸦片问题。
晏九九一番推测不无道理,她没想到眼前不过豆蔻年华的女子有这般过人的心智,不免又高看了她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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