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奂的担忧没有错。第二天傍晚,一位带着绵绵阴雨而来的少女,推开了邮局的门。那个时候,齐林忧郁的坐在窗户边看着外面连绵不绝的雨,余奂微微睁着眼睛脑袋早就困糊涂了。
门口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少女吓了一跳,余奂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齐林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依然坐在窗户边。远处似乎有几个人影在动。
“没想到这里就是邮局。每次经过这里,以为是废弃的大楼呢!喔,家具不错啊!有年头了吧?你们是这么的工作人员吗?我需要和谁聊?”少女和别的客人不一样,语气中透着精气神。
余奂心想来了一个不知道自己死了的客人,他给齐林打了响指,不一会两杯热茶端上来。齐林回到自己的位置准备记录,少女对两个人的互动很好奇。
“你是局长?不苟言笑的性格?两个人在一起工作就应该互相照顾对方多笑笑。友爱就是每日的奉献,让对方感到温暖。”少女没等余奂开口自顾自的说起来。
余奂探头看了一眼齐林,两个人对视一眼还是刚才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少女有些尴尬的端起茶杯喝了起一口。余奂从漫不经心变得严肃起来,齐林看他的表情不对,“局长,还不开始吗?”
“你还在医院昏迷…怎么来到我这?你这种身份不属于我的管辖范围。”余奂郑重其事的回答她。
少女咯咯笑了起来,“我知道啊!醒来的瞬间,收到消息来这里见你。要说理由的话,我也不知道。要不,你给知道的人打一个电话?”她看着桌上的电话努努嘴。
余奂倒吸一口冷气,桌上的电话是在紧急情况下才能使用的。“你想的倒是容易。”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纸和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少女扭头问齐林,“他这是在干什么?”齐林没抬头,“向上面询问对你的处理方法。超过我们负责的范畴,越线是会遭受很大处罚。”
少女不以为然的晃着脑袋,“这有什么的?这个社会都按照规定办事。你们又何必认真?如果真像你说的,有那么大的处罚。作为人也许会害怕。我可是个例外!”她看着余奂把那张纸叠好拿在手里,瞬间起火化成灰烬。接着余奂扭头看着外面的雨,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齐林也对这场雨感到郁闷,“局长。为什么雨一直不停?”
“在替人们悲伤。”余奂渐渐闭上眼睛。
少女也看向窗外,“下雨是悲伤。那么下冰雹刮龙卷风,就是代替人们的愤怒吧?唉,真没意思。还以为这里会和医院有很大的不同呢。”
齐林放下手里的笔搓着双手,“你记得自己从医院来?”
“是啊!和我一个病房的人,听说是从着火的大楼里最后抢救出来。他们和我一样也没有醒过来。每天家人以泪洗面,我看着心里怪难受的。白天在医院不知道怎么能早点醒,晚上又溜达到熟悉的地方,认识的人也没法回应。唉…昨天隔壁区域着火,借着风势损失挺惨的。”少女还想说下去,余奂睁开眼睛鬓角的汗流到了下巴。
“是先解决你的事情,还是把和你住在一个病房的患者解决?”余奂提出了解决方案让她选择。
少女没有急着回他的话,端着空茶杯走到齐林身边,“我饿了。你能给我点吃的吗?走这么远的路太消耗体力。再说眼看天都黑了,不能耽误你们下班。”她尽量活跃气氛,露出明显的意图。
齐林望着余奂等他发话。余奂点点头,戴上眼罩陷在椅子里。
少女吃着齐林为她准备的饭菜,满足的吃完睡在齐林的床铺上。余奂取出一支香点燃,少女睡的更沉了。
齐林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坐在他的对面,“局长。您为什么留她在这里?上面的安排是什么?解决这么大的事,就只用咱们俩吗?”
余奂苦着脸没什么精神,“哦。她归咱们解决。不是普通的高中少女,有点灵气,必须满足她的所有需求。特殊的客人终于还是来了…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每个区域工作情况和咱们也差不多……我是真的感觉怕了。你睡我的床,我就睡椅子上…今晚降温,雨是停不下了。你多找几床被子,这个时候千万别感冒。”
齐林挠挠头,琢磨最后一句话,“局长!咱们还能有感冒那种感觉吗?”
“唉…真是傻孩子。咱们要没有感同身受的能力,怎么能应付得了每位顾客的喜怒哀乐?”余奂摆摆手让他回去睡觉,自己重新戴上眼罩抱着肩膀休息。
齐林从小仓库找出被子,给余奂盖在身上,又给少女加了一床被子,才踏实的躺下睡觉。
第二天早上,齐林被门口的谈话声吵醒。他爬起来见余奂依然睡着,起来打开门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门只打开一条缝隙,齐林被一股力量推的向后倒了过去。余奂在他脑袋马上要磕到地面的瞬间,将书扔出去垫在他的脑后救了他。等在门口的客人全都跑进来,齐林很难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人群中有一个人被推到余奂的面前。
男人坐到椅子上,“我有事需要你们帮忙解决。”
“嗯,你说的没错。我只是帮忙和解决。并不能做最后的决断。”余奂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一宿没睡好觉,如今眼皮很沉…
每个人七嘴八舌发表自己的想法,余奂听的面无表情,齐林也觉得焦头烂额。不知道什么时候,少女走到他们身边,和为首的人耳语了一阵,那些客人满意的走了出去。
少女重新坐下来,很正经的对余奂说:“你这里太小了。我告诉他们回医院等等,一会我会带着你,到医院听他们想说的。”
余奂有些郁闷的对齐林说,“这里到底谁是老大?我都忘记自己是这里的局长了。这丫头什么来头,你找关系打听一下。”
齐林无辜的摊开手,“您的关系网不是比我还厉害?您不会是认怂了吧?”
“走吧!人家不是发话了吗?去医院!反正也没多远。”余奂整理一下袖子,少女高兴的给他们推开门,三个人一起向医院出发。
路上很奇怪,少女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余奂却看不到她生活的痕迹。齐林跟在余奂的身后,猜测他的意图。不知不觉医院就在眼前,少女停下脚步。
“谢谢您答应过来。不是一直在后面观察吗?想问什么就说吧!在进去之前,我什么都可以回答你。”少女似乎在谈判,说的非常恳切。
齐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本子准备记录。余奂伸手阻止道,“今天的事不用了。回去补也行。很多区域的负责人都会在医院里碰面,该照顾别人的感受。我答应过来听他们的埋怨,不代表就能解决所有的事。而且押送的负责人也来了很多。听我的指挥,千万别做任何有争议的事。”
少女赞许的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在找到你们之前,我见了很多负责人。集体事件,需要很多监管出动。他们说人手不够……”
齐林小声嘟囔,“好像是这么回事。最近不是发生很多群体事件吗?当事人处在昏迷之中,他们投诉的意念非常强大。造成很多辖区工作量激增,想解决也需要时间。”
余奂看了一眼他们俩,“不上去吗?总得安抚他们慌乱的情绪,才能早点醒过来。一直昏迷,受苦的只有家属。话说医生是不是也像咱们一样,忙的脚不沾地?”
少女抱着肩膀,不屑的指着他们的脚,“你们倒是飞起来啊?”余奂觉得很没面子,梗着脖子向里面走去。齐林跟在后面偷偷的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被说的哑口无言。看来你确实不是一般的客人。就算你帮助了他们,没想过自己吗?你不是也在昏迷中吗?”
每个人都有秘密。余奂选了走廊的尽头,让那些病人七嘴八舌的讲述自己遇到的事情。重点还是他们遇到的这起火灾。燃烧的速度快到无法想象,在黑暗与恐慌中,他们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余奂被他们团团围住,很快就被说的晕晕乎乎。齐林担忧的看着周围,走廊里来来往往的熟人很多,不时还需要躲避一下。少女被他的举动惹得好奇,“为什么要躲那些人?”
“你到现在不会认为你所说的人,还是平时说的人吧?虽说我们之前都是人的身份,但现在各司其职。已经和上一个身份结束了。而你们才是最需要接受保护的群体。既不住在自己的身体,又没有收押机构引领。能流浪到什么地方都不确定。家人辛苦,躺在病床上的人也辛苦。直到他们与这个世间的缘分切断,才会走到生命的终结。局长来这里,就是让他们早点安心,尽快苏醒。”齐林看着傻笑的余奂如是说。
少女看着齐林脑海中浮现出很多片段,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身边擦肩而过,潜意识中她认为是眼前的齐林。这样的事谁又能说的准呢?
过了很久,余奂疲惫的向他们走去,“可以了吧?带着他们回到你的病房。再不抓紧时间,上面派来镇压的差使就要到了。我知道你能做到。”他向少女善意的笑笑,眼前一片漆黑双手想扶着墙。齐林抓着他的胳膊才不至于向前倒去。
少女明白他没有说假话,打了一个响指,拼命的向病房跑。齐林和余奂瞬间移动到病房的门口,眼前昏迷的病人身体逐渐有了意识。少女得意的靠着门边,“欠你的人情,我会还的。”
齐林慌张的指着少女和病床,对余奂说:“为什么她不返回自己的身体?难道还要跟咱们回去吗?”
余奂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别心急。解开疙瘩不是你最擅长的吗?还有咱们得躲一下那帮人。”他指着远处一帮穿着黑色大衣的人,急迫的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少女脖子上的项链是个铃铛,清脆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三个人不约而同被铃铛的声音吸引,缓过神来已经回到了邮局。
余奂回到自己的位子,齐林丢了魂一样坐在门口。少女不好意思的看着他们俩,“都是因为我,才让你们跑了这一趟。我知道你们的规矩…但是能不能收留我一段时间?”
齐林看着她,疑惑的说:“你那铃铛什么来头?以后在一起相处,有些话说清楚比较好。”
余奂面无表情的看着门口,“还魂铃铛。你怎么会有那个东西?一个女高中生?居然还会变成这样?”
少女迎着两个人怀疑的目光没有慌,“你不是把卖花的老夫妇送走了么?接下来该送我去什么地方?你已经知道了吧?”
事实上,从少女进门的霎那。余奂隐约知道了她的来历。从楼梯滚下来,楼上失手的学生和躺在地上的她。留给少女的时间还有很久,她并不属于这里,应该尽快回去……
稍晚一点,送书信的差使交上来一份日记本。余奂把着茶壶看向外面,齐林接过去翻开几页。日记本的扉页写着尹和玥的名字。
三个人目光汇聚在一起。时间交错,少女又回到了出事前的一小时,留下打扫卫生的她,被三名同班的女生围堵在走廊的尽头。语言不和引来推搡,尹和玥不甘示弱反击,准备通过楼梯逃跑躲避追打。退后的瞬间,她没有掌握好重心,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齐林吓得脸色苍白,他回过神来看向她。余奂解释说:“刚才你看到的,正是最后的影像。昏迷期间,这三名同学的父母去医院看她,信封里装着钱,说是看在同班学生的份上。献爱心而已。可笑的是她的母亲明知道真相,还是咬牙认同了。”他看着眼前的她,“你不愿回去的理由,是厌恶那种生存环境。不公平的事,这世上从来不缺少。即便是对真相的穷追不舍,也需要用智取。”
尹和玥规矩的坐在他对面,“果然不同寻常。我的事情,你拿捏的很准。抄袭,作弊,欺负同学。这些不应被原谅的事,大家低头装作看不见。习惯养成就变成了理所应当。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为正义付出生命,难道不对吗?总得有人叫醒装睡的人,才能唤起良知和公平。”
齐林深呼吸,她看起来有很多话要说。余奂给他使了眼色。齐林开始滔滔不绝,“你说的是有道理。事情不是还有个轻重缓急吗?所有人都像你鸡蛋碰石头,什么事也做不成。要想事情解决,就要抓住最重要的那一个。”
余奂摊开手很无奈,“她要是能听明白你的意思,怎么会来到这里?已经发生的事没必要重新想一遍,经受的苦难一次就够了。话说你脖子上的铃铛,是祖传的?”
齐林也很好奇这件事,在这里工作到现在,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尹和玥把铃铛展示给他们看,“这是我的姥姥留给我的。因为这种特殊的缘分,我才能见到你们。从楼梯上滚下去,重新苏醒过来,发现已经成了这样。同病房昏迷的人,每个人都很苦闷。铃铛引领我找到这里。至于和你们的缘分,这我就不知道了。”
余奂咬着嘴唇目光从铃铛移到她的眼睛,他伸出手,“试试看?也许能知道些什么。”
齐林下巴卡在桌上,露出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们俩,“尹和玥,你握住他的手。就能知道你也不知道的部分。就算是隐私也有可能被看到。你决定好了吗?”
尹和玥犹豫了一下,主动握住余奂的手,“我喜欢冒险,一定要超乎我的期待。”
屋内的时间犹如静止一般,他们两个人似乎沉浸在另一个维度中,齐林用手在他们眼前晃了几下没有反应。时间迅速的流逝,像是倒带一样。齐林无聊的坐下去又站起来,喝了几杯茶,看着门口经过的几辆车。
余奂引领着尹和玥苏醒过来。两个人都很疲惫的靠着椅背,目光悲伤久久没有说话。齐林怕尹和玥觉得别扭,拉着她去厨房准备晚饭。余奂从未有过的压力,之前卖花的老夫妇,尹和玥经常去看望他们。因为有些担心他们的去处,余奂动用自己的力量,知道他们去往好的地方,却不代表整件事的终结。
整件事的引线,就在眼前……
直到晚饭结束,余奂都没主动与尹和玥攀谈。齐林听她讲着平日经历的趣事,从没有笑的那么开心。时间过的很快,齐林很快睡着了。余奂手里的笔转了一圈又一圈,表情一点也不轻松。
尹和玥坐在他的对面,“就这样困着他,一直不放吗?”
“那不属于我的管辖范围。”余奂敷衍道。
“是啊!我只不过是客人中的一位,明天走了以后再见面也认不出对方。但是看着他笑的那么开心。真不知道,接下来的路程。你们会坚持多久。”尹和玥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一个老旧的飞镖放在桌上。
“还魂铃铛,你的祖上是道人?能留下这样东西,还真是对你感情深厚。躲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回去和不义的人正面对决。别让舆论脱离了正确的方向。”余奂把笔放在桌上,看着她微微一笑。
尹和玥欣慰的背着双手,“时空节点出了状况。我也以为自己能很快回去。铃铛指引我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亲自做。回去之后反而帮不到什么忙。就不和齐大哥道别了,有缘再见吧!”
余奂看着她消失在街道,桌上的飞镖落在他的手心里,天边渐渐亮了起来。齐林没睁开眼睛走出来,“你坐这一宿没睡?”
“是啊!今天的工作表还没下来。碗里多了东西,你在叫我。”余奂站起来踢着发麻的腿,准备回去补一觉。。
齐林忽然反应过来四下环顾,“尹和玥呢?她怎么不在?”
“有急事要办,先离开一阵。你那么大的反应干什么?”余奂倒在床上很快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