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二月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苍白的面上冷意一闪而逝,“大师普度众生久了,是不是对着什么人都可以这般谆谆善诱,劝他们放下手中的武器,一心向佛?”
让他放弃嗜血剑?
不可能!
他办不到。
见二月眉宇间戾气加重,天机无奈摇头,“施主误解老衲的意思了,众生难度,老衲也不过是一介凡人,哪里能真的普度众生?只不过见施主心存悔改善念,却被邪剑操控杀念,感到惋惜才提醒一句罢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向善,更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放下屠刀后皈依佛门。
二月一怔,却只抿紧了唇,低头,抚摸被黑布裹住的嗜血剑,“邪剑……”
他真的会完全被嗜血剑操控,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吗?二月已经对自己的毅力决心感到怀疑,他曾以为只要他坚持,就算嗜血剑会操控他,会影响他的内息让他杀念滋生,他也能坚定,不会彻底成为杀人的恶魔。
可是,他现在不确定了。
“阿弥陀佛,子时,施主来老衲禅房,老衲交给你一套佛经,对施主调解内息,压制戾气应有助益。”
二月眸子晃了晃,眼里闪过一丝犹疑,更多是不解。
“多谢大师。”
但最后在纠结中,二月抱拳深深一礼,沉声说完便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目送二月孤寂的背影,天机悲悯地叹了声。
“大师。”
天机大师回头,却见云玖倚着门框,眼神幽深,与不久前的喜悦欢快判若两人。
他没有说话,便听云玖低声轻轻地道,“云玖可否请大师再帮一个忙?”
“女施主但说无妨。”天机慈眉转着佛珠,点头温和地笑。
“大师方才也看到了,二月他,本性不坏,只是天意弄人,他吃过很多苦,也努力想要变成正常人……可是这个世道,你善良软弱就只能被践踏欺负,只有强大了,哪怕被厌恶也能用强大去摆平……我起初以为,将他带到十三门,让他替我杀人,就是各取所需,但现在我想我错了。
他不是杀人工具,擅长杀人并不意味着热爱杀人,他身不由己,渐渐被杀念戾气控制,我身为主子,身为朋友,却不知该如何帮助他。大师,您是得道高僧,您一定有办法,帮他摒除杀念,剔除戾气,恢复正常人生活,对不对?”
云玖走上前,声音很轻,似是不想让别人听见他们的交谈内容,她望着眼前慈祥温善的天机大师,语气带了几分请求。
良久,天机才叹一声,“施主,你想老衲怎么帮,说罢。”
“我想让大师带二月修行一段时日,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很无理,大师已经帮云玖解惑,没有义务再帮我们什么……但是,如果大师可以带二月几个月,我相信,大师一定有办法,让他洗涤身上的戾气杀欲!”当年救下二月,她一边可怜他杀戮太重无处容身的凄惨,一边想要用这样厉害的帮手来巩固自己的势力。
看似是她救了他,给了他新的身份新的开始新的生活,其实她还是让他做杀人的勾当,哪怕让他杀的都是恶人,那也是杀人……嗜血剑,见血便躁动愈发渴望血腥,也会更深地操控其主人。
她不忍看着他再这么沉沦杀戮当中了,所以哪怕刺杀的任务交给他,却还是每次都叮嘱,杀人交给他手下的那帮杀手,他能不动嗜血剑便不动。
久而久之,她就忘了,只要嗜血剑一日渴望鲜血,只要他一日还在那个位置,便只能杀戮。
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她母仇得报,身上的毒也解了,关于异人魂魄的问题也解决了。于她而言,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只要处理了利州太守一案,她便回宫,与卫长临长相厮守,过她逍遥自在的日子。
那么十三门呢?
她其实没有真正想好,怎么安排这群人。
他们在最落魄的时候遇到她,与她约定为她效命,她替他们完成心愿庇佑他们安全。最初的最初,他们都没有想过交心,但后来的后来,这群属下一次又一次救她,助她,她早就将他们当做自己的朋友,半个家人。
而她也知道,他们大多并不想离开十三门,忠心到想一直效忠于她。
对此,她还是会选择放他们自由身,至于他们最终到底何去何从,她尊重每个人的决定。只是如二月、十一月这般特殊情况,她着实不放心,是以,能尽最大的努力替他们一个剔除戾气杀念,一个治好他的病,是她唯一想到可以为他们做的。
云玖的眼睛很是真诚,她的态度也很诚恳,天机不禁想到方才那孩子,苍白无血色的脸,黑漆漆没有温度的眼睛,银白的发,墨色的衣。看不到一丝光明正义,可偏偏在那孩子的眼底,他能看到善。
这份善,不管是出于什么,都代表了还有余地。
手中佛珠轻轻摩挲几下,天机抬眸直视云玖的眼睛,半晌点头,“老衲可以答应施主这个要求。只不过,那孩子不像是会同意的样子,他应该不愿意离开他的主子。”
云玖一怔,像是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随即,她还是笑着道谢,十分感激地对天机道,“谢谢大师,大师的恩情,云玖没齿难忘!至于二月,大师放心,云玖会想法子的!”
天机大师可能不知道,但是她了解,二月比任何人都渴望过上不用被操控的身可由己的正常生活。所以,她有信心劝服他。
云玖谈妥了二月的事,不禁心情再度好起来,脚步轻盈地走回厢房,其实她已经很累了,现在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
天机望着云玖离去的背影,唇角弯弯,道,“你遇到一个很好的朋友。”
“我知道。”
柱子后,原本已经离去却又复返的二月,静静靠着柱子,面色平静漠然,眼睛直视前方,眼里却闪过一丝暖色。
他的武功,怎么会发现不了主子偷听?
他只是,想要听听她会怎么说罢了。没想到,还真是令人不适应的……感动。
墨瞳晃了晃,二月低头瞥了眼嗜血剑,感动么?
真是个陌生的词。
好像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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