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衣人,也就是穹朔州白山门的掌门人白幕林干笑两声道:“凭什么你说不是万妖宫的人所设,就不是?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受了万妖宫好处,故意混淆视听?”
“因为我是风。”楚风道,他的声音被游魂运气放大,传出去数十里,绵延不绝,给人造成了一种这是出自风先生自身功力的假象。
这句话说得很自信,很张扬,但是他偏偏也是一种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事实的口气,让人很恼火,恼火却又无处发泄。
因为他说得很对,他是风,至于其他与风相关联的那些信息,那都是自己所补充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大家都知道,那些有幸见到过风,得到风指点的人都有一个共识:风先生很坦诚,从来不会说假话。
就是这样一个口碑,从来没有丝毫的污点,让他说的话,却越来越有公信力。
“胡言乱语,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风?我看你就是万妖宫的人,只不过在骗我们罢了!多说无益!”与厉惊雷交手的一名黑衣中年美妇冷笑两声,方欲再次动手,便被厉惊雷横档住,两人近距离拳掌对撞,各自退后几步,才停下身形。
其余人见状也不敢怠慢,当即全身灌注,运气欲战。
然而正在此时,游魂却道:“柳宗主为什么不愿意让他……把话说完?”
游魂说话从来都是用平缓的陈述句,他似乎不喜欢用疑问的语气,也不喜欢用感叹的语气。
但是他此刻却用了反问的语气。
在这种情景下,反问显然是种极其不友善的语气,或者说,是种充满了敌意的语气。
一想到刚才游魂一棺木砸过来就砸得屠一醉吐血,四大高手连躲避都没法就被棺木扫得吐血,一时之间也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而且从心底里,很多人也想知道,风先生所说的真相又会是怎么样。
柳倾心冷笑几声,才无比坚定地道:“事实人所共知,万妖宫野心勃勃,竟然不顾之前联盟之义,故意设计,引得各大门派匆忙赶往此地,在途中设局伏杀与不臣服于万妖宫各派高手,尤其是北方三州宗派更是损失惨重,死伤无数,这样无可辩驳的事实还有什么可以说的!”
柳倾心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让之前有些心虚的众人顿时又鼓起勇气,觉得自己所做的果然没有错,万妖宫是狼子野心,所以覆灭万妖宫势在必行。
“任何人……”厉惊雷刚想大声反驳,便被屠一醉拦住,屠一醉嘿然冷笑两声道:“这之前你我做的争辩还少么,他们愿意相信么?还是让风先生说吧。”
厉惊雷面色不忿,却也把所有话都吞进了腹中,一语不发。
“敢问柳宗主,因何断定设伏之人,一定便是万妖宫?”楚风反问。
“我们找到大量尸首,那些尸首只受伤一处,却并非致命伤,而是被斩中之后元神被灭所杀。”柳倾心道。
“世上能斩元神的功法,不说一千,至少也有八百,不知柳宗主,又因何断定一定出自万妖宫?”
“破元斩神诀,刺神术,神我无分,摄神术,斩魄诀,这些可都是万妖宫的法子,万妖宫之人也检验了尸体,确定这些伤痕都是出自万妖宫法诀,敢问屠宫主,我说得对不对?”答话的却是烈飃,目光直视屠一醉,咄咄逼人。
“正是。”屠一醉大声答道,丝毫不露畏惧之色,也丝毫没有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即便是身为敌人,也让人不得不赞叹,屠一醉果然不愧是一世之雄。
“那么还有什么可以分辨的?”烈飃冷笑道,“风先生,你不知人心险恶,等我们灭了万妖宫,再与你细说不迟!”
言讫,烈飃手中那根雕花拐杖陡然举起,便要向屠一醉头上劈去。
厉惊雷暴喝一声,雷法凝聚,万千道雷光之身周泛起,上前两步,一杆雷光凝聚而成的长矛紧握在手,与那根雕花拐杖轰然相接,烈飃纹丝不动,厉惊雷却反被震得倒飞而出,吐血不止。
局势顿时又剑拔弩张起来,屠一醉大吼一声,一把抓去,尽管隔着百余丈,一把依然抓住了烈飃的雕花拐杖,奋力一握,将雕花拐杖抡起,连带着烈飃也被他拔起,在空中舞动起来,向天空投掷而去。
其余几人当即也再次运功,方欲再战,三色巨棺陡然拔出,而后以雷霆万钧之势再次落地,震得大地震颤不休,才堪堪迫使即将要爆发的战局再次暂时被压制了下来。
楚风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他也不愿意把话说得太过直白,他也想给所有人留一点面子,留一点转圜的余地,不至于让这么多人感到失望——无论是哪种意义上的失望。
只是他太低估了有些人,他们总是会想方设法把这次谈话结束,引发战斗,如果不是游魂威慑力实在强得有些过分,单靠他,根本无法控制局面。
“话还没有说清楚之前就动手的,游兄,请您当场镇杀,无需留情。”楚风终于下定了决心,先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明白。”游魂答道。
楚风不知道他这一句话彻底毁了风先生温柔慈悲的传说形象,变成了一个杀伐果断毫不留情的恶棍,略微清了清嗓子,才接着道:“那么敢问烈飃烈前辈,如果你想杀人,又不想被人寻仇,会在第一时间动用自家的功法么?”
烈飃刚刚勉强站着落地,后退了三两步,握着拐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貌似没有听到的楚风的问题,自然也就没有回答。
“退一万步讲,就算为了第一时间杀死一个目标,你动用了自家很容易被辨认出的功法,你难道会把尸体留在战场上,等着人去辨认,而不是毁尸灭迹吗?”
这一句一出,整片战场鸦雀无声。
有人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有人听到了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有人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这些声音本来应该很轻微,但是此刻,却变得很沉重,也很沉闷,沉闷得像是冬日里的闷雷,连绵不绝,却又不知道究竟打在了何处。
“我不相信万妖宫的人会一个个这么愚蠢,精心布置了这么大一个局,却有着这样一个天大的漏洞。”说到此处,楚风冷笑两声,眼神中满是鄙夷,语气中不由自主地也混杂了几分嘲讽,“如果你们真的以为万妖宫的人都是蠢货的话,那么你们只管战便是了,你们的生死,又与我有什么干系?”
屠一醉大笑起来,同样的话他不是没有说过,不过听到这话的人,也只有几个刻意挑事的九阶高手罢了,他们或者是真傻,或者是假傻,屠一醉都没兴趣都知道,他知道的是这些人都不会把那次谈话的内容告诉他们的下属,也许他们的下属得到的是一个完全扭曲的故事。
这些事,屠一醉自己也干得得心应手,但是当他成为这个局的目标的时候,他才第一次知道这种滋味真的不好受。
他在战场也喊过,只不过要不然被强行消了音,要不然就是被嗤之以鼻,他屠一醉的信誉……从来不值钱。
但是风先生不一样,风先生的信誉历来是金字招牌,而且这个问题也的确值得思考,很有分量。只要一个人不是真傻,他就会明白,这个问题其实是关键。
“那风先生你要怎么解释,那些人身上所负的伤?”烈飃攥紧了雕花拐杖,声色俱厉地问道。
这个问题顿时又引起一阵骚动,的确,即便风先生指出的问题很有分量,但是烈飃的问题也不得不回答,如果不是万妖宫的人做的,那么那些伤势是怎么回事?
楚风默默地看向烈飃,许久才道:“这个问题很简单,烈长老,您门中功法,外传过吗?”
修士世界各门各派之间壁垒森严,为了防止偷师窃艺的事情发生,所以在传授功法的时候,往往都会加上一些禁制。
这样的禁制使得掌握这门功法的人只能自己知道,他说不出,也写不出,当他强行想要把这门功法外传的时候,就会引发禁制,让他当场横死。
所以这么多年,才很少有宗派功法外传的事情发生,因为偷师窃艺这样的行为往往伴随着死亡的风险,而很少有人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但是很少有功法外传的事情并不代表没有,实际上,真正让功法外传的人,都是各门各派中一些上位人物。
上位人物自己掌握了禁制,也就有办法拔除禁制,实际上当他们的资历到了,门中认为其不会再背叛师门的时候,就会为其拔除禁制,因为作为一门传承,他必须招收弟子,而弟子则需要有师长来言传身教。
因此这个问题就很简单了。
那就是万妖宫中有一位上位者,出于某种原因,将功法外传了。
很合情合理,但是却有些缺少说服力。因为这是一个很好用的借口。
烈飃冷笑道:“那敢问风先生,那个人会是谁?”
楚风顿了顿,才道:“我想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人就是,万妖宫大长老,平阳城城主,莫涵瑛。”
一言方出,陡起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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