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人知道了你的劳什子公主身份,不是应该更加地欢喜么?”
“我又哪里知道你却不是这样的人呢?倘若不是那日我恰巧在街上碰到你,怕是咱们要老死不往来,此生不复相见了。”宁溱看着卞瑾言面前的碗,碗中的馄饨竟还一个都未动,道:“我若是像你一般食不言寝不语,怕是要憋出失心疯了。快些吃吧,再放凉了吃了是要伤胃的。”
远处,玉青与齐风也收拾好了行装。宁溱望着玉青急急的向着自己的方向跑来,手中似是还拿着个什么东西,而跟着玉青后头的齐风倒很是淡然,慢慢的向着这边踱着。齐风的步伐本就大些,玉青小跑着也跟齐风走时差不多快,从宁溱这边看着,齐风的悠然却越发显得玉青急了。
只见玉青一路小跑过来,手中竟是揣了两个紫铜制的小袖炉,袖炉像是牡丹花瓣状的,上面雕着精巧的五星花纹饰和蜿蜒曲折的细叶柳枝,越发使袖炉显得轻薄起来,两个袖炉的图案左右对称着,好似是一对儿。玉青一手端了一个,透过暖炉上镂空的缝隙看去,能看到里面的碳火烧的正旺呢。
玉青将手中的暖炉塞给了宁溱,又在一旁使劲跺了跺脚道:“小姐,这秋夜的风甚是凌厉呢,吹的人直打摆子,我拿了两个暖炉,给您和卞世医暖暖手。”说完,也递了暖炉给了卞瑾言。卞瑾言笑着接过,点头向着玉青道了声谢。
宁溱抱着暖炉温了手,便身上的寒意退了些,又感到今日吃的有些多了,便想着四下里转转,遂起了身叮嘱道:“玉青,你与齐风先用着,我与卞瑾言去旁处走走,你们用完便来寻我们。”
离着馄饨铺子不远处的官道旁,是一条并不宽敞的河流,站在这河岸上还可以看见不远处人家忽明忽暗的灯火。宁溱走至河边,河中倒印着的月被湍急的河流冲了个支离破碎,她弯了腰从地上拔了株草扔向河中,咻地一下草就被瞬间冲向了远处,宁溱看着被冲远的草枝,心下便感慨这世间之物的命运无常,也许人生就似这被河流卷走的草木一般,身不由己吧。又想起身侧的卞瑾言,便对他叹着:“你说这世间万物,皆身处红尘,但大都心由不得自己。”
卞瑾言看着刚刚被宁溱掷与水中已远去的草根,也俯了身蹲在在岸边,拔了几株扔入了水中,问道:“何出此言?”
宁溱指着河边的草,又看了看一旁的河,说:“你与我二人摘了草,丢入河中。可是万一草只单单想在岸边做一株属于它自己的草,并不想被掷与河中奔赴远方,这时它的心是不是已由不得自己,做不了它自己心中的那颗草了?”
卞瑾言听着宁溱的话,笑道:“这不就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那你可曾想过,这株草要是极想随着河流去远方看看呢?那我们岂不是帮它由了它自己的心?其实我倒觉着,红尘在哪并不重要,只要它的心还是它的便可。”
“那我岂不是要把这河边草都揪出来问个遍了?问问它们到底是想做何种草?不过卞瑾言,我认识你这许多年,也未曾听过你说起过你家中之事。”卞瑾言起了身,淡然道:“普通人的生活罢了,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你若真想听,与你大致说说倒也无妨。你也知我家世代是从医的,我父亲最是爱桃源生活,便带着我与母亲、师兄隐居与山林中,我自小与师兄一起受父亲的教导学习杏林之术。在我十岁那年,父亲与母亲双双去世,我与师兄便被接回了卞家,因着父亲生前是卞家的家主,所以两年前,我也蒙荫混了个家主。”
宁溱本想趁着这个机会问问卞瑾言的母亲是否曾在宫中待过,但又看着卞瑾言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就不再说了,也知晓他是不想提及过往,便压下了心中的疑问,也不再追着问了。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顺着河岸直直往前走了一截,谁也未说话,耳边就只剩风的呼啸声和河水流动的淙淙声,在这莫夜时分竟和成了天籁。两人动身向回走时,正碰上了迎头赶来的齐风。齐风向宁溱拱手拜了一下说道:“小姐,可以启程了。”说完,待宁溱点了头示意后,转身便离开了。
卞瑾言看着齐风离开的背影,微微愕然了一下,手中拿着的玉竹折扇唰的一下展开,嗯了一声道:“有意思。”宁溱在一旁看着卞瑾言这幅模样,伸了手将扇子抢来,把扇面合好后,轻轻打了下卞瑾言的胳膊,偏着头嫣然一笑道:“烧的你,齐风素来是话少些,你可莫要再欺负我的人了。”
又过了几日,宁溱一行人才远远地看到了庆云关的城楼。
“齐风,再快些。”宁溱心中惦记着宁远的伤势,直催着齐风再行的快些。一旁的玉青也从窗户里望着远处的城楼,恨不得长了双翅膀能飞到城楼上去。一旁的卞瑾言也知快到了,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自己的衣装后便从袖口处掏了块羊脂白玉的玉佩出来,这块玉佩竟与卞瑾言身上坠着的那枚不论是成色、大小、还是形状几乎是一模一样,他拿着玉佩盯了片刻,又紧紧的握在了手心里,似是在保护着比生命还要贵重的珍宝一般。
又行进了小半个时辰,才至了庆云关的城楼底下。还未等把守城门的官兵询问,公主令的令牌便已展与齐风的手中了。几个官兵一见令牌也慌了神,连城门都忘记开了,径直跪在车前叩起头来。宁溱此时却已是心急如焚,明明都已经到了庆云关,可此时却偏偏还在城门口停滞不前。便推了车门,急声道:“都起身吧,快打开城门,本公主有要紧事。”
宁溱这番话一出,叩倒在地上的几个官兵也都吓得赶忙起了身,手忙脚乱地开了城门,刚刚开到能容纳马车能过去的大小时,齐风一鞭直抽了马身,马儿吃痛,便一阵风似的跑入了城内,只马蹄卷起了些黄土让守门的官兵还似梦似幻般的望着马车绝尘而去的方向。
马车就这样一路疾驰着奔向了大营,刚入了大营,宁溱就叫齐风停了车。马车停稳,还未等齐风把车凳放好,宁溱就拉着卞瑾言从车上跳了下来,直直冲向了宁远的帐子。
“何人?军事要地,尔等怎敢擅闯?”大帐门口把守着的士兵看着从不远处冲过来的两人,大声喝道,手中拿着的长枪也应声抬起。
还未等宁溱开口,后边的玉青便赶了上来,听了这话,冷眉一横,登时怒斥道:“不长眼的狗东西,怎敢如此对公主说话?不想要命了么?”
“公...公主?”大帐前两人听了玉青这话瞬间白了脸,腿一软,腾地跪在地上直求宁溱饶命。宁溱撇了一眼伏在地上的二人,也未作声,掀了帘便快步入了大帐。
放眼看去,大帐之内坐满了人,个个身着铁胄盔甲,好不威风。宁溱的突然闯入也将众人吓了一跳,因着宁溱总是随着宁帝行走各处,大宁的众将领大都还是识得这极受宠爱的公主,均齐齐起身拜了。又过了许久,众将领也未得了起身的信,便都低着头悄悄望了望旁的人互换着眼神,有胆子大些的小心翼翼的抬了头望向宁溱。却见宁溱只站在那里,从进来后竟是一下也未动,眼睛死死盯着正前方的帅位。
宁溱站着,看着帅位上竟没有看到那个自己熟悉的身影,不由竟感到呼吸有些急促,心里也直慌张起来,想拉着这些人问问宁远到底怎样了,却也不敢张嘴。站在一旁的卞瑾言看着宁溱这个模样,心下了然,便走近拍了拍宁溱的左肩。宁溱转头,看见卞瑾言对自己点了点头,不由心一沉,一个箭步冲向最前面,拉起一个人便问道:“我二哥呢,他怎么样了?”
宁溱拽起的这人,正是宁远的副手陈敬。陈敬一把被宁溱从地上拉起,脑中被吓得白了一片,也不知如何回答宁溱的话,只是嗫嚅着:“二殿下,二殿下他...”
等了片刻,陈敬嘴中还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宁溱便也失了耐心,松了手冷声喝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敬还未站稳,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又听着宁溱在像他问话,赶忙爬起来俯身在地,叩头道:“公主请息怒,二殿下前些日受了重伤,已昏迷多日未醒,现在还在帐中休养,您若想见,且跟我来。”
宁溱心里听了这话咯噔了一声,急点了头,让陈敬带路出了大帐。宁溱这一走,帐里的众将领皆长呼了一口气,放松下来,生怕宁溱这怒火波及了他们。
宁溱随着陈敬出了大帐,向西走了不远便看到了一个单独搭着的帐子,宁溱知晓,这是宁远平日里休息的地方。还未等宁溱走近,帐子里就走出了一人。宁溱远远看了,不由地眼睛一热,眼圈瞬间泛了红,直直奔着那人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