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紫色的鸢尾,和着清丽的花香,两道身影似是这秋季里最曼妙的风景,宁溱看着眼前徐徐走着的身影,再垂了眸看着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心中像是化了颗糖一般,心中只想着,若此生就能这样一直被他拉着,静默的走在这花中,便是多好啊。直到后来,宁溱日后回想起来那一刻,仍觉得是生命极美好的时刻。
两人逛了许久,待顾维桢送了宁溱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宁溱站在院子门口,小女儿家的心性便露出来了,竟是有些舍不得顾维桢离开,只低头拉着顾维桢的袖口,闷声道:“夜里凉,穿这么少,也不怕惹了风寒。”
“不妨事,只是要把你送到这门口我才放心。”顾维桢嘴上勾了笑,安慰着眼前的人。
宁溱听了这话,心中也暖了起来,嫣然笑道:“明日里可别忘了加些衣服。”直到顾维桢轻轻点点头应了才作罢。
两人站在门口又说了许久的话,宁溱才依依不舍入了门,正碰上了刚参完佛回来的杜若。
“阿溱是何事如此高兴?”杜若见宁溱面露桃花,笑意盈然,料想着必是有什么喜事。
宁溱初遇爱意,心中也难自持,只想着与好友分享心中喜事,便拉着杜若小声道:“此事阿若可要保密,大哥也不许说。”
杜若看着宁溱如此,也笑道:“怎么还跟个孩子似是,我保证不说,快说与我听听。”
“你可听说过今年的新科状元顾维桢?”
杜若听了,也不知宁溱是何意,只说:“虽这几日我未下山,但也听了不少关于这顾公子的传言。倒是说他神清俊朗,也学识渊博,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阿溱问他是何意?”
宁溱听了杜若夸赞自己心中之人,也是极高兴,羞道:“我约莫是喜欢上他了。”
“何事的事?”杜若听了,心中一惊,又问道:“你怎的会识得他?”
“你可记得我小时随父皇去巴蜀巡游?那时便与他一处玩过。前几日在二哥府上见了他,说了会子话,便觉得他与旁的人不一样,今日我上山恰是碰到了他,他带我去后山,我便觉着我约莫是喜欢上他了,心中直发甜。”宁溱说完又转身看了杜若的眼睛道:“你与大哥可也是这样?”
杜若听宁溱又提起了宁钰,便脸红道:“你这会子提他做什么。”
宁溱又歪头靠在了杜若肩头,看着远处的飞鸟落在枝丫上,喃喃道:“也不知道顾维桢喜不喜欢我。”
“我们阿溱如此可爱,谁人会不喜欢?”杜若笑道。
“真的么?”宁溱心中突然有些不自信了,自己一直是娇纵的性子,又不爱书文,顾维桢那般的好,万一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怎么办。
“真的。”杜若听着宁溱略显低落的声音,便将杜若揽入怀中道。
宁溱累了一天,说着话便在杜若肩头沉沉睡了,玉青从屋里拿了小被子小心翼翼披在宁溱身上,才与绿竹二人轻轻搀了宁溱,将宁溱放在榻上。
顾维桢别了宁溱却是满腹心事的回走,连住处小厮与他打招呼他也未听见,便直直的向着屋内去了。
小厮正奇怪,平日里顾维桢也没有主子的架子,与他们也常说笑,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不由好奇的问一旁坐着的顾老头道:“这少爷今日是怎么了,早上出去还好好的,这会子却像是被勾了魂一般。”
顾老头是年轻逃了饥荒被顾维桢的父亲顾政从路上救下的,顾老头一家都饿死了,独独留了他一人,顾政见他识字,做事也利索,便带回府改了姓,留在顾维桢身边。顾老头是看着顾维桢长大的,自是听不得旁人的胡言乱语,只得啐可一口道:“少爷的事哪里轮得到你来嚼舌根,不该你问的莫要多嘴。”
小厮一听这话,脸上也是挂不住,嗤嗤笑了笑便转身又去忙了。
顾老头虽嘴上说着,心中却也担忧顾维桢,似是从中了状元那日,顾维桢就心不在焉,但自己也没有法子,只能又拿着烟斗猛抽了一口,默默地叹叹气。
良久,屋子里才传来动静,顾维桢嗓子哑了般的喊了声:“顾叔。”
顾老头听着顾维桢见他,忙将烟斗灭了,又使劲拿着烟杆在鞋底上猛敲了几下,将烟斗中的灰都倒了出来,便推门进去了。却看到顾维桢削瘦的身影在烛光下倒映的更加落寞。顾老头向前走了两步,只见顾维桢手中拿着一绢帕子,他认得,这是少爷的未婚妻曦蝶姑娘赠与少爷的。
“少爷,叫老奴可是有何事要吩咐?”顾老头身子微微向前倾着,想看看顾维桢到底是怎么了,却也不敢扰到他,只得轻轻的问着,可没料到顾维桢却又不说话了。
顾维桢此时注意力却全在眼前的丝帕上,似是过了百年,千年,万年也看不够。想着临出门时曦蝶将帕子偷偷塞在他手里,脸上少女的娇憨模样煞是可爱,红着脸跟她说:“维桢哥哥,这个赠与你,曦蝶会想你的。”他万万没料到,眼下却是这么个光景。可他也知道,他今日如此作为,便是再也回不来头了。终究是,他负了她。
顾维桢狠狠心便道:“顾叔,我要与曦蝶解除婚约。”
顾老头听着这话一惊,差点一个跟斗栽了过去:“少爷,您这是说什么呢。”
曦蝶家本也是蜀地大户,原姓虞。与顾家世代交好,虞家夫妇也常带着曦蝶来顾家玩耍。顾老头还记得那时曦蝶还小,虞家夫妇说是家中有事,要将曦蝶放在顾家几日,却未料到几日后却传来噩耗,虞家遭了难,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无一幸免,虞家夫妇也悬梁自尽了。那时顾家的人才明白,虞家夫妇走时的泪眼婆娑,实际上是最后的托孤了,从那时,曦蝶变在顾家住了下来。每日与顾维桢一处,一来二去,便也产生了情愫,顾政夫妇也乐得这门亲事,想着顾维桢此次科考回去便将二人之事办了。可这少爷如今又要解除婚约,这使顾老头怎么也不能接受。
顾维桢心下也难受至极,却也无能为力,只得走至案桌前,挥毫写了家书,其中只说退婚,未道明原因。恳求父母给曦蝶寻一门好亲事,万不要委屈了她。又将手中的帕子叠好,一并塞入了信封,打算退回去,刚准备封口,却又将手帕拿了出来,如此来来回回几次,还是将帕子塞入了信封,递给一旁站着的顾老头,道:“派人去送吧。”
顾老头颤巍巍的接过信,劝道:“少爷,三思啊。”
顾维桢摇摇头,转了身子背对着顾老头,强迫自己不再看那封信,怕自己忍不住会将信抢来撕成碎片。
“莫要说了,快去。”顾维桢再说话时,嗓子却已然哑了。